文／周盈君

昨天開始抄經，因為疫情，不忍。

久違的《金剛經》被我展開，上面寫滿去年暑假的字跡，潦草啊，隨興啊，翻譯處、講解處還有圈畫起的筆跡，但都過去了，在那樣炎熱的夏季，也許閒暇，也許和朋友許下諾言，所以抄經。

說起來義理不全懂，但多少滲入我心，比方不著相布施，比方對於福報的看法。

因為是金裝本，所以我擺在書桌前，每回閱讀、書寫、追劇、看電影祂總是陪伴著我。

也許祂也看盡人世數萬年來的風華，華麗滄桑枯轉、壞壁成新宅、綴鑽石鑲珍珠的感情可以成舊衣回收桶的一員。然而人感唏噓的變奏，祂或許給予穩定與淡然之力，因為祂勘破了就明白了無常變化終究鏡花水月。

疫情熾燒，住在疫區的朋友連兩日傳來忐忑的心情，憂疫苗尚未到來、患自己求得生活一汪無波，如今卻泛出漩渦，而我看罹病與死難的數據有增無減，雖然在意料中，但仍舊惻然無法安寧。於是開始重新書寫《金剛經》。

早先非常隨興，打算翻到哪一頁就寫那一頁，但後來覺得如此不正經帶點褻瀆，若要抄寫就從頭端正開始，於是昨晚履行。

我關掉電視、手機轉成靜音，給自己劃定結界。

平時是個有想法就會吵鬧友人的我，如今將自己更形封緘，心無雜音，難，淨化到思緒極靜處之處，難，但收攏自己，注意力安放在靈魂上，發現只要些微地游離，就即刻轉舵拉回。

我端正而坐，用一支忘了來歷的簽字筆開始書寫，邊寫邊誦讀，過程中猶然分心，思慕遠方的朋友，思潮如奔狂的駿馬到某劇，某電影的情節環遊，接連是家人而後工作等。思緒這麼輕飄得滿腦混沌，足跡不明，我不是谷歌系統，念頭電光火石間無從捕捉。

但仍得回正。

發現藉由體察，可以使思緒歸隊。歸隊時感受經文是有韻律的，是風的節奏，花期順時綻放，是綿雨霏霏的，又如舞者相偕於明朗節奏中。我持續念誦著。

雖然仍無法透徹明瞭經文，且文字只是捕魚的工具，實踐才最要緊，但我不想給自己壓力，我只想恭謹抄寫，收散逸的心在字裡，一字字地播種，如農人虔誠，如牛隻耐性，如此就好。

抄經、祈求、安自己進而安眾生。

或許某種感應，今天朋友竟然傳來《金剛經》的影音講解。莫非昨晚抄寫讓法緣有所感應，看來我得再凝神、探查義理，才不會辜負上天善意的暗示，然而這其中是否有冥冥助力？

這些天到校園賞一株樹，一旦離開繭居，心就為草木皆兵而蒙灰，過分謹慎造成葸懼，卻也感到看透生死之不易，然而知道自己害怕，也就知道眾生怯懦，於是共感。

在天光敞亮、豔陽未發威，四下無人，這棵樹綻放，飄葉輕擊地面，有風、有些許自然的腳步親近我。在這樣的早晨，我仰頭睇著那窈窕身姿與紫紅花卉，樹與人皆怡然沉靜，我內裡的慌張也慢慢融化。

然而我知道心裡的靜只是一時，因為離開她，疫的生活還是得度過，但賞花觀樹的剎那，讓我重回疫之前的美好，溫習曾經、喚回記憶，也呼喊著平靜的生活加速到來。雖明知此時疫情動盪僅是一時，但企盼苦難可以光速化，幸福能似樹懶久留，我種下此心願，希望它修成正果，開出一棵茁壯之樹，立在眾生心田。

在這之前先恭謹抄經，安頓一切有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