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琹川

清明節過後，山上鄰居們開始忙著採摘那一樹樹鮮綠誘人的梅子，有些鄰居沒空採收，還得請其他鄰人幫忙，否則一樹的梅子任由它掉落滿地，豈不可惜了。山上的梅樹大多有二十多年的歷史，枝幹蒼勁曲美，花開芳姿自不用說，結實又是另一番風景，只見綠葉間串串纍纍的果實，彷彿昭示大地的豐饒。村中最盛產的一棵梅樹據稱可以採下兩百斤的青梅。我家的梅樹算是小孩子才六歲，今年共採了一百二十幾顆梅子，對初嘗收穫的我們來說，已是欣喜莫名了。

今年雨水少，果實結得特別茂盛，春日山野漫遊歸來，看到三兩鄰居正在採梅，忍不住也去湊熱鬧，孩子隨手摘了一顆，我來不及警告他已放入嘴裡吃了，竟然還說好吃，不會吧！青梅要經過處理才能吃，但看孩子的表情不像說謊，怕酸的我也好奇鼓起勇氣摘了一顆咬下，果然酸澀無比但齒頰間漫著清脆的鮮美，孩子所謂的好吃大概是他嘗出了那鮮脆味吧！自家梅子採完又幫別家採，鄰居們利用假日陸陸續續採了一個月，眼看油桐花開了，螢火蟲來了，五月初，滿山盛開的桐花因一場雨而逐漸融化，採梅的活動也終於告一段落。

此時，新採的梅子已多到要分送懂得製梅的朋友。梅子的製作方法分為脆梅、紫蘇梅、Q梅、梅酒、梅醋、梅子酵素等。我家首次自產的梅子由剛退休的姊夫帶回去做脆梅，專長製作飛機的姊夫發揮念理工的研究精神，從網路上參考學習做了四小罐脆梅，鄰居長期以來都成了品梅專家，個個吃了皆點頭稱讚，的確剛摘的青梅馬上製成脆梅，那滋味怎一個「脆」字了得！看著每個人吃了讚不絕口，最有成就感的應該就是姊夫了。

製作脆梅其實是非常費時費工的，必須歷經以粗鹽搓揉的殺青過程，再一 一敲裂，然後鹽漬八小時後，反覆清洗去鹽分，再漂水六小時後瀝乾，加入煮好放涼後的糖水浸泡八小時後倒掉糖水。如此重複步驟到第三次，一樣泡糖水八小時就可以裝罐放入冰箱大功告成了。我自忖沒耐心這一套工法，鄰居也做較省事的Q梅、紫蘇梅及梅酒，學佛的姊夫大概把這過程當作修行吧！故而初次製作脆梅就有這麼好的成績。而我每吃一顆可口的脆梅，想到背後的辛苦，總是要心存感恩。

梅子之後，樹葡萄、水蜜桃、李子等就上場了，那全身掛滿了翡翠珍寶的樹葡萄，是所有果樹中最顯貴氣的，而村中有棵公認最好吃的桃接李，近年成了松鼠的最愛，大夥兒每次經過時總要抬頭張望聊聊它。前日聽到鄰居太太看著地上吃了一半的水蜜桃，叫說著稱讚松鼠聰明懂得吃較紅的那一面。至於再下方那棵眾望所歸的李樹因果實尚未紅熟，故暫時得以保全。

站在鄰居的露台上，看台前那樹上飽滿翠綠的果實在風中緩緩搖曳著，感覺實在太療癒了，我打趣對主人說：「你拜託一下松鼠，留一些給我們吃吧！」山上的果樹只要不酸澀，大部分都成了蟲蟻鳥獸等原住民的食物，尤其去年冬天連續幾波超強寒流，加以山的另一邊大量砍樹，造成許多動物失去了食物源。於是我們不在家時，發現山羌就大剌剌進園子當自己家，舉凡地上種的植物，除了極少數不合口味外，幾乎所有莖葉無一倖免成了牠們的食物，植物失去的莖葉還會再抽長，如果能讓山羌暫時不挨餓仍是值得的，看著尚未恢復盎然生機的園子，我們常這樣安慰自己，其實山上鄰居們都很有愛心，有的還特別帶木瓜上來給藍鵲當點心。

大自然的和諧來自於愛、善待與共享，如果連動植物都無法生存，人類勢必也將受到牽連。親愛的T，年復一年，悄無聲息地流逝，我常一味地在後追趕著你。如今想著植物無私地貢獻了它的果實，而我們能奉獻些什麼呢？望著園子裡草叢間點點飄閃的螢火蟲，縱使渺小如螢，至少也能發出一點微光吧！詩人周夢蝶曾說：「一隻螢火蟲，將世界從黑海裡撈起」，是的，一點一點的微光聚集，終將形成一道最璀璨而美麗的風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