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慧開法師（佛光山副住持、南華大學講座教授）

綜合分析

綜合而論，根據《瑜伽師地論》文本的分析論述，有情個體臨終之際的情境，可以概括為：一、善心而死，二、不善心而死，三、無記心而死；整體而言，有情個體一期生命的結束，不出這三種情境。從《瑜伽師地論》針對有情眾生死亡情境所作的分析當中，有四個最為核心的關鍵課題，我們必須用心地深入了解，才能從容無懼地面對及因應死亡的來臨，逐項說明如下：

一、根據《瑜伽師地論》：「又善心死時安樂而死，將欲終時無極苦受逼迫於身；惡心死時苦惱而死，將命終時極重苦逼迫於身。又善心死者見不亂色相；不善心死者，見亂色相。」由此可知，有情個體臨終時的善、惡心念，決定了他的「死亡品質」與「死亡的尊嚴」。此外，「善心死時安樂而死，將欲終時無極苦受逼迫於身」這一段描述，還透露了一項極為重要的訊息，可以釐清與化解一般人面對死亡的焦慮、恐懼與成見，亦即死亡並非一定就是苦惱、恐怖的，也可以是很安樂、愉悅的經驗，有許多關於瀕死經驗的記載可以作為旁證。死亡經驗的安樂或苦惱，其關鍵就繫於有情個體臨終之際所懷抱心念的善惡差別。

二、根據《瑜伽師地論》的分析，有情個體臨終之際的心念狀態，密切繫於有情個體命終之前這一世當中所修（薰）習的善、不善業，同時又密切繫於有情個體能否自行回憶或是由旁人提醒他回憶。此中透露了兩重關鍵訊息，其一、臨終之際的善、惡心念不會無端地生起，而是以有情個體所累積了一期生命的「善、不善業行」做為基底而流露出來。

其二、更為關鍵的是，在臨終之際，有情個體要能自行回憶先前一生的善因業行；如果無法自行回憶，譬如因為罹患絕症重病、體力精神不濟、陷入深度昏迷等因素，這時就要有他人能夠從旁提醒及開導，令其回憶。在此關鍵時刻，益發顯得「往生助念」對臨終病人的重要性，而且「開導」與「助念」必須在臨終者捨報（斷氣）之前就要開始，若是等到捨報之後才開始，就錯過了最佳時機，而且功效也會打折扣。

三、《瑜伽師地論》還強調，不論是善心而死或是惡心而死，有情個體對於過去所修（薰）習的善、不善業行中「最為頻繁或力道最強者」，臨終時的心念會牢牢記住，其餘的都會忘記；如果所修（薰）習的善、惡法之頻率及力道輕重程度都是平等一般，就會隨著最初自己回憶的第一個念頭，或是他人從旁提醒、幫助他回憶的第一個念頭，牢牢記住不放，而不會生起其他的念頭。此乃是就有情個體一期生命中所累積的業行，概括地區分出：「善業多、惡業少（善心力強、惡心力弱）」、「惡業多、善業少（惡心力強、善心力弱）」或「善、惡業均等（善、惡心力平等）」等三種情況。其實無論善惡，心念生起的道理是一致的，就是「強者先牽」。若是善惡、強弱力道均等，就依隨機生起的第一個念頭作意，或者有他人從旁引導協助回憶的第一個念頭，牽引臨終者的心念。依《瑜伽師地論》中所論述的善惡心念之生起，乃是有情個體在臨終之際，總結今生與開展來世的關鍵心念，同時也是有情個體在跨越死生之際，引導其心識往生佛國或轉生六道的關鍵念頭。

四、就每一個生命個體而言，當死亡事件來臨之際，它是「現在進行式」，有情個體的身、心、靈會同時經歷一段持續蛻化的過程，英文用“dying”一字來描述瀕死或臨終的階段，可說是非常生動貼切。然而，對絕大多數人而言，在瀕死與初終的階段，其心識（靈魂）【註】的脫離或轉化，與色身（肉體）的死亡並非同步地進行，而是有一段時間差，也就是說，在一般的情況下，當色身（肉體）最後停擺（斷氣）的時候，也就是世俗所認知的「已經死亡了」，這時候心識才開始脫離已經停擺的肉體，至於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完全脫離，則因人而異，其時間差距並非絕對一致，而是有相當大的個別差異。原則上，執著淺的人，脫離得快，執著愈深的人，脫離得愈慢。這段身心跨越時空兌化的時間差，不論其長短，卻是我們實質上能夠透過「開導」及「助念」，以協助初終亡者圓滿其「死亡品質」與「死亡尊嚴」的最後關鍵時機。

【慧開註：世界各個宗教（包括各個文化中的民俗信仰）大都用「靈魂」一詞指涉生命的主體或死後的生命，而佛教因為主張「無我」（anatman），所以不用靈魂而用「心識」或「神識」。】

（待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