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張純昌

《夢想之地》呈現移民家庭裡可能會爆發的各種衝突，包括夫妻倆的價值觀差異，或者是移民二代的大衛與外婆間的世代文化距離，甚至同一族群的人彼此勾心鬥角，反而是美國人敞開雙手擁抱他們。



韓裔移民夫妻雅各與莫妮卡，為了追求夢想來到美國，他們先在大城市加州擔任雞隻雌雄辨識員，而後丈夫為了建造一個屬於自己的農場，帶著妻子與子女到了阿肯色州的鄉村之中，搬進在一片荒地裡的貨櫃組合屋之中。

這是電影《夢想之地》的開頭，電影的英文名「Minari」，意指韓國的水芹菜，屬於野菜的一種，但它生命力強，飄散到各處都能生長得十分旺盛，與中文片名形成互文，說明的其實是幾個世紀以來的人類遷移史，諸多人們懷抱著希望搬到新天地，並試圖在該處打造新生活的開始。

這部片的根柢講述的是「美國夢」的完成，但那完成並非代表搬到美國的這些亞裔人士賺得錢包滿溢，而是如何融入這塊土地與文化。

創業之心愈加強烈

搬到新住處的莫妮卡無法接受現實與想像的巨大落差，她希望能住得接近大城市一點，這樣對有心臟疾病的兒子大衛較有醫療保障，而她也會因為有韓國的教堂獲得心靈上的寄託。但對於雅各來說，愈靠近大城市，就愈難有便宜的土地，他反覆提到自己不希望一輩子都在分辨小雞的性別中度過。在與兒子的對話中，也提到公的小雞會被丟進焚化爐，過去的經驗刺激了他的男性焦慮，因此想創造一番事業的心情更加強烈。

夫妻妥協之下，莫妮卡的母親來到這個家，負責照顧孩子，從外婆順子身上，反映出移民第二代無法接受的傳統文化：老舊、粗俗、烹調一些奇怪難以下嚥的傳統食物，神奇的是，順子帶來的飲食文化，卻使得外孫大衛的疾病好轉了。

在片中隨處可見卻未被顯題的，是宗教的存在，而這更凸顯了亞裔移民所廣泛面臨的困境，如果外婆順子所代表的是傳統（韓國文化），那麼雅各所聘雇的美國長工，就是「現代」的美國文化了，只是這美國文化似乎也並非是理性的，他們尋找水源的方式是依靠分岔的樹枝，工人幫助雅各一家人的方式是在屋子各處塗抹驅魔油與祈禱。

當想要在美國生根的雅各與莫妮卡，仍然無意識堅持著在韓國的文化習慣，如雅各堅持靠自己的力量尋找水源，或是莫妮卡對於故鄉食物的依戀，於是，象徵韓國文化的外婆順子，藉由放一把火燒掉雅各的心血，讓夫妻倆（其實主要是丈夫雅各）終於接受美國人的習慣，即使那是接近迷信的民間信仰。

移民家庭文化距離

劇中具體而微地呈現移民家庭裡可能會爆發的各種衝突，包括夫妻倆的價值觀差異，或者是移民二代的大衛與外婆間的世代文化距離，甚至即使同為韓國來的移民，也會遇到被背叛的孤立無援處境。同一族群的人彼此勾心鬥角，反而是美國人敞開雙手擁抱他們，大衛與在教會認識的男孩一下子就成了好友，反而是母親莫妮卡感到自卑，脫離了這個純美國人教會的社交圈。

其中，最神奇的大概是被雅各聘用的工人，他對著開墾的荒地大喊驅魔，用激動的方式祈禱，他拖著巨大的木製十字架在路上行走，彷彿修行者，雖然被當地的年輕人嘲笑，但他反而像是在故事中的一道救贖的光芒，雅各跟隨著他所說的，相信著他，象徵終於融入了美國的土地，而無意間燒掉雅各心血的外婆在最後一幕退場了，留下一個看似美好的逗點，留待新一代的移民繼續開墾追逐美國夢。

《夢想之地》並沒有指出一條奇蹟式的成功道路，電影最終，雅各與莫妮卡似乎也無法確定是不是會繼續走下去，意味著他們的未來仍是無止盡的掙扎，但至少當下他們可以因為互相扶持的力量，繼續生活一陣子。

電影指出了廣大美國移民的處境，當然加上一些美好的想望，生活艱困，但他們有信仰，因此不至於絕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