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錦江沙

學校成績的光榮只屬於第一名的，田徑比賽的光榮也只屬於第一名。

姪孫這次期中考考個最後一名回來，全家籠罩在不光榮的氛圍中，大家相互約定談話聊天時，不說與最後一名相關的詞語，譬如：墊底、剃光頭、吊車尾，以免傷了姪孫的自尊。我心裡想，與其這樣禁忌，不如自己體驗一下最後一名的滋味，有了相同的遭遇，才能相互理解相互打氣。

學生時代所有大大小小的考試，我沒考過第一名，也沒考過最後一名，想來想去，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參加馬拉松賽。廣州馬拉松賽從體育中心起跑，兩萬多名選手魚貫通過計時拱門。我心中的盤算是，只要保持平常晨跑的速度，慢慢地跟在後面跑，應該可以順利取得最後一名的成績。

沿途邊欣賞珠江美景邊和素昧平生的跑友瞎扯，聊到差點忘記自己的計畫，跑到接近三十公里處，發現前方開始收計時感應地毯了，如果我沒有這段計時點的成績，就跟中途棄賽一樣，沒有完賽排名，就沒有跑最後一名的可能。我於是驚慌失措地狂喊著：「等一下，等一下！讓我跑過再收。」最後有驚無險地在這個計時點的規定時間內通過。

我被計時裁判收計時地毯的動作嚇亂了心緒，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完成比賽。跑在最後的幾個選手，每個人都咬緊牙關硬撐，一瘸一拐往前跑；也不算是跑，算是瘸著腿堅強前行，每走一步宛如腿有千斤重，我跟在後面堅持著。就這樣一路被警車和收容車追趕，警車上的喇叭時不時地呼叫著：「比賽即將結束，賽道即將解封，請選手上車或自行離開賽道。」像趕鴨子一樣被追趕了一路。

最後跨過終點線，觀眾早已散盡，寄存區的棚架下，只剩下一個孤等主人的參賽背包。看到背包在寒風中守候著我歸來，頓覺一陣心疼的感動。懷揣著感激趨近，背起背包瘸著腿離去。走著走著，恍惚間，聽到趴在背後的背包溫情地安慰我說：完賽就是勝利。

既然是比賽，總得有人最後一名。其實和最後面的人跑在一起，人生的感悟更多。當你落到谷底，那就表示你不會再退步了；瞬間，心情豁然開朗，每一步都是那麼踏實，途中碰到奚落、嘲諷的掌聲，也能回予一個微笑。

如果跑最後一名算是鎩羽、失敗，我欣賞他沒有停下腳步的堅強意志；如果跑最後一名是愚蠢、自虐，我佩服他迎向艱難的勇氣。這場馬拉松跑完後，思惟陡變，我讚賞第一名的同時，更願意給最終擊碎困境的最後一名歡呼鼓掌。

最後一名並不可恥，可恥的是我們偏頗的心，把最後一名解讀成最差、最笨，以至於考試像審判，錦上添花的人很多，雪中送炭的人很少。在人生的賽道上，其實被冷落的最後一名往往比別人更努力，他以頑強的意志逼著自己在痛苦中咬緊牙關奮力前進。這種永不放棄的精神，才是人生馬拉松的表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