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張純昌
被稱為「最懂女人」的導演阿莫多瓦,在這部電影中歌頌了母性的偉大與包容性,即使這是曼紐拉的療傷之旅,但其療傷的方式,不是從他人那索求安慰,而是藉由照顧安慰,獲得心靈上的補償。
曼紐拉心愛的兒子叫做艾德斯班,她獨力扶養兒子長大,今天是他十七歲生日,為了慶祝,母子前往欣賞《欲望街車》的舞台劇,兒子喜歡飾演白蘭琪的演員如煙,決定在劇場外等待演員出現,等待之中母親說起自己二十幾年前曾飾演劇中白蘭琪的妹妹史黛拉,而飾演劇中丈夫斯坦利的,正是與她一起生下艾德斯班的她的丈夫。
對於與自己同名的父親,在艾德斯班的一生中始終是缺席的:「昨晚,媽媽給我看了一張照片,照片缺了一半,媽媽不想說那是為什麼;但我知道,那是我生活中缺少的部分。今天早上,我翻了她的抽屜,發現了一疊照片,全都是缺了一半的;是我父親,我猜。」想當作家的艾德斯班在總是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裡,看戲那天早上記下對自己身世的一半的渴望,想不到對他來說,這成了一輩子都無法完成的缺憾。
曼紐拉的療傷之旅
為了追上搭車離開的如煙,艾德斯班衝出街道隨後被車輛撞死。這是電影《我的母親》(All about My Mother)的開頭,片名指涉兒子眼中的母親,兒子卻自此缺席,這成為電影中的懸念,誰是「我」,誰是「我的母親」?
為了完成兒子的遺願,或者是治療自己的傷痛,曼紐拉踏上尋找前夫的旅程,這是一趟療傷之旅,但影片中看見的卻是曼紐拉總是在照顧別人,她先是路見不平救下一名被打的妓女,後來發現那是她多年前不告而別的舊友變性人阿樂多,阿樂多說自己的家被他們的共同朋友蘿拉洗劫一空,而他們去社福中心遇到的修女蘿莎,腹中竟懷著蘿拉的孩子。
這是故事中懸念的解答,本名艾德斯班的蘿拉,其實是曼紐拉的前夫,在變性裝上義乳後,又與蘿莎有了小孩,而蘿拉卻又消失去了阿根廷。
曼紐拉雖覺得前夫是個「瘟疫」,還是收養了蘿拉的孩子,且孩子的名字也是艾德斯班。曼紐拉簡直是母性的象徵,不是生理特徵上而是精神上的,遇見曼紐拉的人都獲得了救贖,而她救贖的對象也包含了兩位從男變女的朋友阿樂多與蘿拉,以曼紐拉為中心組成了母性的共同體。被稱為「最懂女人」的導演阿莫多瓦,在這部電影中歌頌了母性的偉大與包容性,即使這是曼紐拉的療傷之旅,但其療傷的方式,不是從他人那索求安慰,而是藉由照顧安慰,獲得心靈上的補償。
就如仿若戲中戲存在的《欲望街車》,阿莫多瓦藉由聚焦在曼紐拉所扮演的懷孕的史黛拉,表達收留女主角白蘭琪同時忍受丈夫斯坦利的母性的堅忍特質,甚至故事結尾史黛拉離家出走,也可看作是暗示電影《我的母親》的核心意念,走出男性建造的家屋,她們照顧孩子、照顧彼此,生活反而可以溫馨安穩的過下去。
接近夢想中的自己
《我的母親》除了對性別流動的觀察與解釋,整部電影本身也隱微的探討著「創作」一事,演員如煙戲外如戲中白蘭琪一般,需要陌生他人的幫助,彷彿無法分清現實與表演,而目標成為作家的艾德斯班,更是為追求「如煙」般的女演員而獻出生命,看似導演在表示,創作一事會抹消現實與虛構的區別。而劇中阿樂多更登上舞台訴說自己的故事:「我花了很多錢,讓自己看起來貨真價值……你裝得愈像,就會愈接近夢想中的自己。」
生活就是一場表演,每個人都在生活劇場中努力扮演心目中的角色。因此就像是性別的特質,並不是具有什麼性徵就是什麼性別,也沒有虛構與真實的區別,而是創作/表演得愈真實,讓人相信,就能弄假成真,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。
回到片名《我的母親》,彷彿是艾德斯班離世後,提筆寫下母親其後尋找各種救贖,與每個人相遇,最後獲得了重生的「艾德斯班」。整部電影如果說就是他/阿莫多瓦筆下的作品,那麼這個母親,可以是「我的」,也可以是「你的」母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