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單嬫
跨年夜,看了王家衛二○一三年的作品《一代宗師》。劇中人物宮若梅的台詞,令人玩味。
她說:「世間所有的相遇,都是久別的重逢。」我想起北宋詩人黃山谷,偶然讀到自己前世寫的文章,驚覺那正是他今生的科舉考題;也想起有人說: 「前世五百次的回眸,才換得今生的擦肩而過。」若真有孟婆,人們的記憶經過祂的湯藥沖洗,在忘記與記起中,累計回望與擦身。依此類推,「親人」便是超過五百次的對焦,甚至六百、七百次。
頓時,窗外傳來煙火迸發的聲響,我在電影的虛景間,迎來新的一年。回拾現實,眼前的期末作業內容是一九六○年代的美國。我在此遇見芝加哥的女藝術家,瓊(Joan Mitchell,1925-1992)。據悉,她因發展遲緩,很晚才開口說話,在「發聲」之前,她的「第一個語言」是詩人母親的名字。
關於「久別的重逢」,是否有特殊的標記?例如俗稱的胎記。黃山谷在夢裡會見前世母親煮的芹菜麵,那是他前世愛吃的美食,卻在他今生咀嚼之際,憶起前世的抽屜鑰匙,因而撞見當年寫的文稿。黃山谷的「芹菜麵胎記」,對照瓊來說,是否是「詩胎記」?那些發聲的口語,化作詩的符碼,瓊隨著母親的韻腳走過文字足跡。彼時,彷彿聽見瓊跟讀著,疊起她們母女倆的無聲共鳴。塵世間的捨得與捨不得,似見於如此的重逢之際。
宮若梅又說:「習武之人有三個階段:見自己、見天地、見眾生。」由此,我感嘆自己工夫粗淺,只見自己,尚未能見天地與眾生……
但願回眸積累,在與人擦肩之間望見天地、巧遇眾生,學習捨、學習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