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牆編(英國諾丁罕大學遺傳學博士、國家實驗研究院研究員)
新冠疫情爆發到現在,近一年的時間,已經有3支疫苗的開發,迫近臨床使用階段。而目前效價最高的兩支,無獨有偶的都是mRNA疫苗。mRNA疫苗能夠在這麼短的開發時間裡,一舉成名天下知,後面是不是有寒窗十年無人問的辛酸史呢?牆編要跟大家介紹一下,撫育mRNA疫苗成長的匈牙利科學家,卡塔琳·卡里科(Katalin Karikó)。
疫苗的原理,主要是讓人體的免疫系統,先見過致病原的表面蛋白。有了這一面之緣後,免疫系統能記住致病原的這張臉,下次再看到這傢伙,人體免疫大軍就會出動,在致病原感染細胞之前,先滅了它們。以流感疫苗為例,往常的製作是以活性減毒疫苗,或是重組的病毒表面醣蛋白片段為主。
製作疫苗急不得
這些舊有的技術都在於製作蛋白疫苗,而其過程須要經過DNA設計,再轉錄成mRNA,最後才轉譯成蛋白質。那如果我們趕時間,可不可以往前幾步,用DNA來做疫苗呢?可以!只是,DNA打到人體內,可能會進到細胞的基因體裡。DNA若是長久住在裡面,一直做蛋白出來,那免疫系統可就忙不完了。像是1999年首位接受基因治療的一位18歲小弟弟,在施打了針對他所患的罕見疾病設計的DNA之後4天,因劇烈的免疫排斥作用而過世①。
那偷吃一步就好,用mRNA可以嗎?好主意!mRNA在細胞裡通常不會停留太久,轉譯出幾個蛋白質之後,就會被帶去碎紙機打爛回收再利用,具有活性的時間從幾分鐘到幾天,之後就消失了,好像是個頗為完美的另類疫苗材料。
1989年卡里科和賓州大學的同事們,一同見證了mRNA在實驗上的初步成功後,就決定要以mRNA作為基因治療研究的題材,努力的寫計畫,爭取經費來實現這個點子。但是mRNA其實非常脆弱,空氣中充滿了會攻擊mRNA的東西。做實驗的時候,手套口罩全副武裝外,還要三不五時的用酒精消毒桌面。面對試管裡頭,看不見但是依然存在的mRNA,做這一大堆儀式,簡直跟被害妄想症一樣。
這麼需要保護的mRNA,送進身體裡頭,要期望它能有什麼功效,真是令人存疑,更不用說mRNA可能引起失控的免疫反應,大家對卡里科提出的研究計畫,都只能搖搖頭,謝謝,再聯絡。卡里科表示:「那時候我每天晚上都在寫計畫,但是得到的回音只有沒計畫。」
就這樣過了6年,雖然卡里科已經是賓州大學的教職員,而且在往教授的升等途徑上,但一直無法得到經費來支持她的mRNA研究,學校還是在1995年,把她降職了。
這一段時光對卡里科來說,無比艱難。卡里科也開始懷疑自己,是不是不夠好,不夠聰明,才沒能突破這些關卡。卡里科回憶此時道:「通常這時候,大家就會離開科學界了,這實在很殘忍。」
找到關鍵U鹼基
就這樣過了幾年後,1998年卡里科的貴人出現了,新同事魏斯曼教授(Drew Weissman),一位免疫學家。卡里科在影印機前面,第一次遇到魏斯曼教授,就告訴他「不管什麼RNA,我都會做喔!」(科學家之間的打招呼,永遠都這麼尷尬嗎?)總之,他們就開始了合作研究。
卡里科的研究計畫最常被打槍的地方,就是引起劇烈免疫反應的可能性。這次與魏斯曼合作當中,他們發現組成mRNA的四個鹼基(A, U, C, G)當中,引起免疫反應的就是U這個鹼基(nucleosides)。所以他們在U鹼基上做了點手腳,用化妝過的U鹼基來合成mRNA,果然就能逃過體內的免疫反應,而且還能正常作用,做出蛋白質來。
在這個發現之後,一切撥雲見日,一系列的發表陸續推出,卡里科也終於有經費,可以做她心心念念的研究,甚至和魏斯曼一起開公司,發展mRNA藥物。不過,科學家畢竟還是科學家,不善商業經營,這間新創公司早期的進展緩慢②。
卡里科全心全意的在研究上面而渾然不自知,在研究室過夜更是常態。突然有一天她才想到,她好像天天都在工作,連過年那天也在實驗室。而卡里科的女兒,蘇珊.弗蘭恰(Susan Francia),被媽媽對工作的執著所啟發,之後成為一位優秀的划船運動員,更曾為美國摘下北京和倫敦兩屆奧運金牌。
經過許多的挫折之後,現在,卡里科擔任賓州大學副教授。而哈佛大學醫學院羅西副教授(Derrick Rossi)表示,當年首次讀到卡里科和魏斯曼的研究時,就驚為天人,覺得這一定能成為醫學界的震撼彈。現在,羅西教授更認為,卡里科值得一座諾貝爾獎。讓我們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吧。
(本篇文章截稿日為2020年11月30日)
編註:
①雖然引起免疫反應的原因,到底是DNA本身,還是攜帶DNA進入細胞的腺病毒,還是無從得知,但這一事件,讓大家基因治療的安全性起了很大的疑慮,基因治療的發展進程因此也就緩了下來。
②一直到2013年,卡里科加入德國新創生技公司BioNTech之後,他們的公司才開始蒸蒸日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