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林念慈

立冬這天，太陽位於黃經二二五度，冬是「終了」的意思，萬物收藏入庫，另一方面也是「開始」，自此冬日走起，精神得很，但小動物們正預備好好睡上一覺，靜待來年。

儘管冬來，但還是「小陽春」，借用白居易對江南的說法，是「十月『臺灣』天氣好，可憐冬景似春華。」可憐，有憐愛之意，詩人還樂觀地將黃葉當作嫩芽，於是在冬日裡，撫觸到鵝絨似的春光。

眼前的景致確實一片溫柔，黃澄澄的稻穗隨風飛颺，不斷發出「刷──刷──」的聲響，那是片金色的海，浪花彼此追逐嬉鬧，一如耀眼的青春年少，且不準備上岸。此時臺灣中南部正逢二期稻作的收割期，農人開始了秋收冬藏，並休耕到下一個春天；也因為辛苦了一整年，所以在立冬時進補，俗諺道：「立冬補冬，補嘴空。」只是臺灣冬陽和暖，倒不用過分進補，有良辰美景相伴，便是上佳的滋補。

另一邊，椪柑、桶柑和茂谷柑也追上來了，空氣裡散逸著芸香科獨有的清香，有人撕掉了上頭那層白絡才塞進我嘴裡，嘴裡吃著酸，但不知不覺地說出了：「好甜啊！」還有人為我鹽烤了一顆大橘子，據傳治感冒久咳，我卻覺得治好了別的症狀，一通而百通；捧著那顆圓滾滾的橘，胸前一團暖熱，像賴著一隻黃貓，正在翻肚肚、開掌花，說明有人疼惜照拂的日子，確實很甜。

過去立冬是個大日子，天子要親自出北郊迎冬，撫卹孤寡，並賜冬衣給群臣，而民間也要更換新衣，相互作揖，稱作「拜冬」或「賀冬」；學童在這一天行「拜師禮」，冬學也選在此日開課，農家子弟趁農閒時短期學習，但求啟蒙。不論何等熱鬧，人們總不忘那些淒清的角落，於是備置禦寒衣物，推己及人，同時為先祖準備紙衣，謂之「寒衣節」，那分妥貼的心意，才是冬夜裡的爐火。

立冬吃水餃，餃子又喚「嬌耳」，外形確實也像只可愛的耳朵。大齡女子冷水來滾水去，但煮起餃子仍然生澀，母親在電話那頭喊：「浮起來沒有啊？」有家人現場連線，我自然有福；那一只只飽滿的小耳朵，正諦聽著我的童年時光，當時全家人一起包餃子，享用熱呼呼的湯餃，身心都暖。

我們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春天，竟也忘了夜有多長，也忘了冬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