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憶曲心聲】 同類

文/張郅忻 |2020.10.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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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張郅忻

約是高中時,確定自己對文學的嚮往。然而,在追尋文學的途中常是跌跌撞撞,家人的期待、經濟的考量,以及一個人與文字奮鬥的寂寞,使我一再卻步。〈同類〉這首歌伴我度過幾個轉折的孤單時刻。笛子與吉他的簡單前奏,把我帶回尋覓文學之路的起點。

當時,滿懷憧憬渴望就讀中文系的我,聯考作文結尾沒寫完,最自豪的作文分數淒慘,國文未達高標,中文系全不能填。倒是那年文組數學出奇難,我的數學卻考得特別好,把總分拉上來,得以進入國立大學。

「雨後的城市,寂寞又狼狽,路邊的座位,它空著在等誰……」不能填中文系的我,依分數落點就讀高雄師範大學教育系。高雄,一座遙遠陌生的城市。這裡的人大多說「台語」,不是我熟悉的客家話。這裡的天氣很炎熱,冬季只在寒流曇花一現。我花許多時間適應這座陌生城市。

升大二,如願以償輔修國文系。家人苦口婆心勸,讀國文系要幹嘛?當然要讀英文系。固執的我堅持自己的選擇。教育系不是沒有好友,只是在文學領域不易找到有共鳴的人。

到國文系修課後,害羞彆扭的外系生如我仍舊是獨行俠。加上師範國文教育以訓練中學教師為目標,與想像的文學追求有段落差。茫然的我想透過文學獎確認是否可以繼續走下去?「世界有時候孤單得很需要另一個同類……」老舊宿舍裡,當其他室友對著電腦打報告,我戴上耳機隔絕鍵盤聲。孫燕姿清亮歌聲陪伴我,面對空白頁,敲打記憶中的畫面。

間奏悠悠小提琴聲,配合孫燕姿揚高音調哼唱,把孤單情緒帶向高點。大學畢業,先在國中實習一年,我認清這並非興趣所在。唯一解答的題目、一字不漏背誦題解,站上講台的我必須要求學生應付考試,做這些曾把我對文學熱情消磨殆盡的事。實習完,我決定轉換跑道,向幾家出版社投履歷,進入中部文教出版社工作。

我很快就後悔了。在這間以升學為導向的出版社,整日被無窮無盡選擇題和解答追著跑。唯一勉強算有趣的是作文教學參考書。但是,作文教學範式千篇一律,真不如好好讀完一本小說。工作雖不滿意,但還能應付。再次遷往陌生城市的我,最怕夜深人靜的孤單。一個人躺在租屋床上,唯一陪伴只有對街便利商店開門的叮咚聲。「我拉住時間,它卻不理會,有沒有別人,跟我一樣很想被安慰……」還好當時有個和我同期進出版社的同事,同是師範大學逃兵的她,會約我一起吃飯、看電影。工作半年,我隱約感覺到一位資深編輯的敵意,連帶要好同事突然不太搭理我。

「心,暖了又灰,世界,有時候孤單得很需要另一個同類……」從小到大,我最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。面對被孤立的局面,我感到害怕,但只能強作無事,按時上班,打開電腦、戴上耳機,讓讀書時代累積的歌單,伴我度過狹小辦公室的爾虞我詐。撐過一年,我以考上碩士班為由辭去工作,像逃難般離開那座城市。

讀清大中文所後,老師和同學對文學無可救藥的熱情溫暖了我。倒是自己感到學識缺乏,尤其中文系思路與教育系截然不同。發言總是言不及義,報告慘不忍睹,我重新學習用「中文系語言」說話。我曾把聯考作文沒寫完的事告訴同學,他們不可置信看著我,一個國文沒高標的人,居然一路讀到中文研究所。即使老被同學嘲笑,但他們並無惡意,我們組成以完成論文為目標的讀書會「邊玩社」,取自魯迅「邊打邊玩」,意即埋首論文,也要記得玩樂。

碩士三年是我就學期間最快樂、最接近文學的時期。畢業後,邊玩社同伴們陸續找到教職,而我,看似考上穩定公務員,其實對文學之路仍猶豫再三。

「愛,收了又給,我們都不太完美;夢,作了又碎,我們有幾次機會,去追……」若堅持讀中文系是第一次艱難的決定,辭去穩定工作是第二次違背家人期待的選擇。我需要更多時間寫作。人生短暫,我得有所取捨。在伴侶支持下,我終於可以不顧一切追逐文學夢。每天帶電腦前往咖啡館,在空白頁上一步一步耐心走著。走了很久,我才領悟這條路本來就得獨自面對,沒有同類。但有文字相伴,並不孤單。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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