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陳芃彣

「老師，小敏上得了醫學院嗎？若上不了我想讓她重考一年，再不行，聽別人說好像有什麼學士後醫學，大學畢業後再多念四年就好。」

「小敏也這樣想嗎？」

「她說想念商，我看她根本沒有搞清楚自己要什麼。老師妳幫我好好念她。」

這是學測結束後，我與家教班學生母親的對話。小敏是第一志願的學生，在她母親的理想規畫中，認定女兒高中畢業後就會考上醫學院，然後當上醫生。

我緩緩推開小敏的房門，只見她伏案閱讀一本看上去相當厚重的書，見到我進門，小敏慌張地把書合起來，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。

當我瞥見書封上「機率論」三個大字後，心中的大石頭頓時又沉重了幾分。

「小敏想讀商嗎？」我輕拍她的肩膀。

「我想念統計或經濟，之後想朝精算師的方向試試看。」

「哇，才要升大一就這麼有想法，媽媽知道嗎？」

聽了我的話，小敏沉默了，我靜靜在她身旁坐下，這才發現她已眼眶泛紅。

「其實我也不確定。我覺得未來好迷茫，有興趣想嘗試的事情都被大人們說得一文不值。媽媽和舅舅都叫我不要想太多，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準備重考醫學院，他們說我適合當醫生。我覺得壓力好大，是不是其實我根本不了解自己，是不是我現在想走的方向真的錯了？」

看著小敏略帶稚氣的無助臉龐，我清楚問題並不在她，而是大人們肆意妄為加諸於她身上的期待，可他們從來不願放下身段去了解小敏真實的想法，因為他們覺得她還小，什麼都不懂。

大多數的大人同時也不明白，比起急於否定，這個年紀的孩子更需要的是傾聽，因為她的人生才正要開始，未來的世界等著她去闖蕩。然而家長們往往沒有同理心，他們急於規範孩子思考的方式，一旦與他們不一致，就一口咬定是孩子涉世未深、眼高手低的緣故。

「老師，跟小敏談得如何？」走出客廳，小敏媽媽便心急地走向我。

「阿姨，您確定小敏對醫學有興趣嗎？」

「哎呀，興趣哪能當飯吃，如果我出生在環境不錯的家庭，能多念點書，當然也想做輕鬆又高薪的工作啊！我為了生活的柴米油鹽犧牲自己，只為了給孩子好一點的環境，但她就是不懂事啦！」

「輕鬆又高薪？」我一頭霧水，據我所知小敏家沒有人從醫，所以我不明白此種依據從何而來。

「我弟朋友的老公是醫生，一個月薪水二十幾萬欸！還有我朋友同事的妹妹是中醫，每天只要坐著問診就好，不是輕鬆又高薪？」

對話進行到這裡，我已無心思繼續聽小敏母親的無稽之談。「阿姨，可以的話，希望您能放下固有的成見，好好聽聽小敏怎麼說。小敏比較不善言詞但不代表她沒有想法，對於未來，她有自己嚮往的方向，但畢竟還是個孩子，對自己不是那麼有自信。希望您不要急著否定她，靜下心來聽聽她的想法，跟她討論看看。」

很多時候，自以為是的建議往往多餘且徒勞。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思考模式與自我價值，一句用不了十秒鐘的話語：「你就重考一年，或花四年讀學士後醫學。」就妄想用別人的時間與生命，來實踐自己所渴求的一切？

自以為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，卻渾然不知，這些以「我都是為你好」為名的關心，已在無形之中扼殺了一株抬頭挺胸、渴望追尋陽光的秧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