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方秋停

生活有花木便不寂寞，如沙洲提供心神棲息之地，也像和緩的視窗，讓人忘卻腳下的艱難坎坷。萬物靜觀皆自得，徐志摩關心鮮花敗草、梭羅親近原野、普魯斯特自山楂花感應靈性芳香……

秋後陽光照不進中庭，朝北、向南的住戶一樣冷清。茶花落寞，日前栽種的草莓也不樂觀，莖葉萎頓、潮爛，終於陷落泥中化作塵土，預期的小白花及紅豔果實全無著落。轉頭看向兩三月前栽植的辣椒，莖高及膝蓋卻只長葉，這又是怎麼回事？

H天天澆水或三兩天一回，一株草莓陣亡再買一株，殷切看顧。

生活無法盡如人意，園圃自有它的質性和主張。之前種的九重葛從不開花，H四處向人請教祕訣，動刀動斧剉其根基不見成效。當初興致栽植的玫瑰有的花苞乾枯、有的葉冒黃斑、一旁的瑪格麗特只長葉子不吐花，偶有花苞卻開得破散！園藝著實不簡單，綠手指不是人人皆有。

夏日陽光富裕的中庭今成黑巷。陽光明顯不足，斑鳩灰樸，栗麻雀花彩暗褐。

或許那草莓應該移到頂樓陽台！

H不理會我的提議，不願讓手下植栽輕易離開！

無法交出像樣成績單，園中形成另種荒蕪！園藝讓人接近土地，於泥水間摸索自然節奏。一邊花葉枯萎另一邊持續種新的，心存希望，過程便是享受與收穫。之後H買回二個方盆分別種了辣椒和草莓，施肥除雜草一樣不少，過一陣子草莓莖葉又再黃褐，辣椒綠意盈滿，歷史彷將重演。我不明其中原因，隱隱感覺苗秀吐實各有訴求。

草莓終究化作土泥，回到幽冥境地。辣椒莖葉持續蓬勃，展現頑強生命力。而它只生葉子不結果實，讓人難以驗明正身，確定它是辣椒。啊，九層塔須頂出寶塔狀花、茉莉總要有香氛及雪白花朵、櫻花則以一樹豔燦顯現存在感。

辣椒葉繼續濃密，而一株沒能開花結果的植物總叫人遺憾。一方園圃包含複雜演算，氣候風土及與陽光的親近方式……花草自古被正名也被區分有無用途，名貴或輕賤，地位懸殊，不僅眾人瞧望的目光有差別，更影響它的命運與價值。被珍惜或去之而後快，人須活出特色才受敬重，褒貶毀譽，標準經常由人認定。雜草倘若知情當會高聲喊冤，質疑人類憑什麼！

不久，H又買回一盆草莓，陽光雨水接壤，發條重新轉上，見它仍然存活便覺欣喜。看看植栽容顏，摸摸莖葉軟硬，便似通連宇宙玄妙的氣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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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活有花木便不寂寞，如沙洲提供心神棲息之地，也像和緩的視窗，讓人忘卻腳下的艱難坎坷。萬物靜觀皆自得，徐志摩關心鮮花敗草、梭羅親近原野、普魯斯特自山楂花感應靈性芳香……人需獨處也當與人外世界相通。關注陽光移轉以及花果滋長，緊繃神經得以舒緩，對人生自有另層體會。

隨緣不強求，心放寬便就輕鬆！

不知何時起盆裡辣椒開出白花，朵朵如垂掛的小鈴鐺，視野洋溢生機，早先放下的預期心理又再抬頭。而霧露失調，陽光拐不進巷子，一條條青果垂及地上卻不轉紅，讓人不禁又納悶了起來！

一旁的草莓仍不打算開花，明顯哪裡不對勁！唉！自然有其規律卻也常亂了套！

生命機緣不停流轉，失落和喜出望外更迭。年後陽光移入，中庭亮開，那匿藏青葉裡的辣椒逐一轉紅，荒蕪庭園瞬間燦爛起來。

萬物不由人做主，順其自然是最好的方式。

辣椒無法供瓶，一小條便炒紅整盤海鮮，幾粒子辣足整鍋湯。方盆突然熟成十幾條，讓人不知如何是好！那陣子每盤菜皆加辣椒，燃放鞭炮般慶賀豐收，日常跟著火辣熱鬧了起來。

遲來的陽光未及救援，草莓根莖又再潰爛！宇宙大小齒輪相接連，哪個環節脫序齟齬，便無法順利運轉！一方園圃無法栽培所有植物，一派陽光無法照養所有生靈。

H趕在春天結束前自市場買回一箱草莓，鮮紅果子咬進嘴裡並不覺甜。將園中辣椒一條條摘進來收進冰箱，需要時切幾片拌炒魚蝦豆腐，感受陽光土泥調和的風味及那純粹紅豔，生活因此增添幾分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