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簡介
泰瑞.伊格頓 (Terry Eagleton)當代文學批評與文化理論巨擘,馬克思思想的研究權威,英國國家學術學院院士。目前為蘭開斯特大學英國文學系的客座教授,居於都柏林。出版超過50本作品,主題遍及文學理論、後現代主義、政治、意識形態、宗教等領域,在當代西方美學
文╱泰瑞.伊格頓 譯╱方慈安
透過笑,我們有限的生命與脆弱的存在稍稍得到補償。
醫生:來,我有好消息和壞消息要告訴你。
病患:我想先聽壞消息。
醫生;壞消息是你的壽命只剩三個月。
病患:那好消息呢?
醫生:好消息是我馬上就要跟一個超級美女一起去摩洛哥度假了。
聽見這個笑話我們會發笑,是因為醫生這種殘酷的開玩笑方式和粗暴的談話技巧,與我們預期的醫生行為很不一致。面對那個可憐病患,我們內心產生殘酷的愉悅感,更加強了這種張力。我們被醫生的囂張行徑逗樂,因為他擺明了既無人類應有的同情心,也沒有專業素養,而我們代入他的立場,沉浸在不正當的渴望裡,卻又不用負擔麻煩責任。在這片刻之中,我們暫時擺脫了同理心的重負。這類黑色幽默把事件變成社交談資,以笑話的形式包裝,方便和友朋分享,也更容易被人接受,減輕我們因樂於看見他人不幸而產生的罪惡感。
另一方面,對死亡發笑也使人愉悅,減輕生命有限這項事實的沉重程度。拿死亡開玩笑,就是降低死亡的嚴重性,削減死亡對我們恐怖的宰制力,例如以下這個醫生笑話:
病患:我還能活多久?
醫生:十。
病患:十什麼?十年?十個月?十周?
醫生:不是不是。十、九、八、七……
用笑話超脫死亡
以虛構形式面對己身的消亡,會讓自我暫時超脫這項事實,嘗到永恆不朽的滋味。說到面對死亡的象徵性勝利,就想起伍迪.艾倫的爺爺。根據這位孫子感性的陳述,爺爺在臨終之際,還賣了一只手表給他。透過笑,我們有限的生命與脆弱的存在稍稍得到補償。確實,就像尼采所說的,人類是唯一一種會因為受盡折磨而發笑的動物,需要透過幻想這種窮途末路的手段來減輕痛苦。不過,那些絞架笑話或墳墓笑話的意義,可不僅止於否定死亡。把死亡弱化為區區一則笑話,也能夠發洩死亡對我們造成的憂慮與意志消沉。
於是,醫生笑話讓我們從舉止必須合儀、必須體諒他人的規範中短暫解放,也讓我們暫時拋開終有一死的苦惱。幽默作為一種解放,以此概念為基礎,產生了一套影響廣泛的幽默理論,稱為釋放論(release theory)。十七世紀的哲學家沙夫茨伯里伯爵(the Earl of Shaftesbury)認為喜劇能釋放我們受到壓抑的自由天性;康德(Immanuel Kant)在《判斷力批判》(Critique of Judgment)中則說笑聲是「從高期待突然變成一切落空,變化過程中產生的作用」,這種解釋結合了釋放論與不協調論。忠於這種論點的還有維多利亞時期哲學家史賓塞(Herbert Spencer),他認為「歡笑是令人不快的心理束縛暫時解除後,隨之湧現的愉悅感受」。
(摘自《論幽默》,商周出版)
作者簡介
泰瑞.伊格頓
(Terry Eagleton)
當代文學批評與文化理論巨擘,馬克思思想的研究權威,英國國家學術學院院士。目前為蘭開斯特大學英國文學系的客座教授,居於都柏林。出版超過50本作品,主題遍及文學理論、後現代主義、政治、意識形態、宗教等領域,在當代西方美學界影響深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