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╲記者王民

中國大陸河北省衡水市本是一座四線城市，卻因一所衡水中學而聞名。在許多家長眼中，衡中是人人爭相進入的明星高中；在北大清華等名牌大學眼中，衡中是優秀生源地；而在一些人眼裡，衡中是一座半軍事化的「高考工廠」，衡中學生則是應試教育流水線上製造出來的、高分低能的「考試機器」……

過去二十年來，中國大陸河北省衡水市的衡水中學（以下簡稱「衡中」）的一本上線率、升學率、考上清華北大的人數不斷創造高峰，並遙遙領先，穩居河北省第一。

近三年來，衡中更站穩大陸百強高中前列，考上清華北大的學生幾乎占全省一半。因此，「重點高校招生名額都被衡中搶走」、「優秀教師和學生集中到衡中，破壞了教育資源平衡，衡中崛起，縣中淪陷」、「衡中是令人恐怖的考試機器、高考工廠」等聲音，每年高考前後不絕於耳。

事實上，在二十六、七年前，衡中還只是當地一所不入流的學校，不僅硬體設施差、教師待遇低、生源大量外流，還有管理鬆散薄弱的問題，不被社會認可。

一九九三年畢業於衡中的副校長梁輝說：「當年，全校六個畢業班考上十七個二本，算上中專、師範，只有七十來個學生考上學校。那時的衡中遠在河北的名牌高中正定中學、辛集一中、唐山一中等學校之後，甚至比不上衡水本地幾所縣中。」

「作為中學校長，真的非常難。說素質教育搞得多麼好，但是不能把孩子送入理想的大學，老百姓都不接受，這也不是真正的素質教育。」衡中校長郗會鎖說。

一九九二年，衡中開始狠抓升學率，特別是北大清華等名牌大學的考取人數。但隨後不斷推進教育教學改革，按照教育規律規範執教行為。郗會鎖認為，單靠加班加點苦練「刷題」，單抓成績分數，升學率一定上不去。升學率只是教育的一個具體指標，其背後是一個學校的文化、團隊、精神、理念、品牌等。升學率高不一定是素質教育，升學率低一定不是素質教育，素質教育更能提高升學率。學生素質高了，升學率沒有理由掉下來。「衡中是先有好成績，才有了好生源。」郗會鎖表示，好的教育能夠真正觸動學生的靈魂，讓學生有好的人品、學識、能力等，實現自己的抱負，擁有幸福的人生。

吃飯時間僅二分鐘？

然而，外界全傳出衡中半軍事化管理，學生太苦、太累、壓力太大；也曾有媒體報導，衡中學生吃飯時間只有兩分鐘，學校規定學生上廁所不能過三分鐘……

由於衡中學生全部實行寄宿制，衡中畢業生趙玉棟告訴記者，午休晚休必須上床，也不能提前起床，不能挑燈夜讀、聊天玩鬧。為避免排隊擁擠，節省打飯時間，保證就餐品質，學校採取分年級錯時兩分鐘就餐，學生可以把牛奶、餅乾、蘋果、梨等不易壞的食品帶到學校，但只能在宿舍吃；學生可以在餐飲中心的超市購買食品，但也只能在餐飲中心和宿舍吃。

郗會鎖說，高中階段是孩子筋骨血脈成長的關鍵時期，睡眠非常重要，只有睡得好，才有充沛的精力和好心情專心學習。但在高考的壓力下，很少有哪個高中的畢業班，包括一線城市的很多學校，能像衡中學生一樣保證每天有八個半小時的睡眠。考入吉林大學的衡中畢業生趙彬翰說，衡中三年使他養成早睡早起、勞逸結合的習慣，在大學也可以科學高效管理時間，有條不紊地生活、學習，事半功倍。

衡中語文老師海國治則說，別人在打遊戲的時候，衡中學生在午睡；別人逛街追逐潮流時，衡中學生在看新聞聯播；別人點燈熬夜時，衡中學生睡得正香；別人課堂上睡覺的時候，衡中學生正在專注地聽課。「從外界看衡中很辛苦，可學生感覺不到辛苦，反而很充實。」

郗會鎖說，衡中的孩子看上去很辛苦，但非常陽光燦爛。天南地北的客人們到衡中實地考察後，都說想像不出衡中的學生是這個樣子，當別人覺得衡中師生生活在「痛苦和地獄」中的時候，其實他們不知道師生在享受著拚搏的快樂，刻苦但不痛苦。

成績靠題海戰術？

郗會鎖說，無論東西方，有考試，就有應試。素質教育的主陣地是課堂，因為學生大部分時間是在課堂上度過的。課堂要注重學習能力、思惟品質和文化品格的培養和提高。要想提高成績，不在於題海戰術瘋狂刷題，也不在於延長時間無休止學習，而是課堂上有效率。

因此，衡中的每堂課時間從五十分鐘壓縮到四十五分鐘，再縮短為四十分鐘，這樣更符合學生成長規律，使學生上課更專注，還增加了課程時數，保證每天至少有一半課時是自習，讓學生進行充分地自主學習。

任何一個學科的每節課，都需要教研組在課前、課中、課後集體研究三次，每個老師提觀點互相碰撞，研定後才能登台講課。

同時，深入推進教學改革，鼓勵個性化教學，課堂上倡導教師連續授課不能超過五分鐘，每節課至少向學生提出五個有效問題，允許學生出錯、質疑、爭辯。學生主動提出有價值的問題，說明學生真正深入學習思考了。而這種深度的思考，思惟品質的提升，是素質教育非常重要的一部分。

趙玉棟說，他們不隨便做社會上的試題資料，老師負責組織精華試題，事半功倍，以一當十，等於老師給學生減負。有的學校沒少做題，但很多都是重複的，做了白工。

語文教師王小銘說，學校要求「老師跳進題海，學生跳出題海」。衡中的自習作業、同步練習、模擬考試，每個年級所有老師都有組題任務，題目來源於經典題、高考真題、衡中改編題以及科研機構和其他名校的交換題。試題針對性強，緊扣學生解題的薄弱點，容易引發學生思考。這些年，學校已形成了豐富的題庫。

衡中副校長王建勇說，衡中實行開放辦學，不把自己的試題當寶貝。今年用過的試題明年就會落伍，衡中的管理經驗和試題可以毫無保留地提供給同行，定期舉辦面向社會的開放日活動。每年有幾萬人來衡中參觀學習，也鼓勵老師到其他名校交流、學術研討，目的是倒逼老師們跟上形勢不斷創新。衡中一直在改革創新的路上向前衝，現在的衡中跟五年前、十年前、十五年前的衡中已不盡相同，抱殘守缺遲早會被淘汰。

造就高分低能學生？

升學率與教育並非對立

長期以來，衡中學生被貼上「高分低能」的標籤，對於衡中的認識，更多關注其「駭人」的高考成績。

其實，衡中在教授知識的同時，更加重視德育，讓學生受益終身。衡中每年組織高一新生軍訓、十八歲成人禮、八十華里遠足、校園心理劇大賽、十大文明道德模範評選、十大傑出學星評選等七十多項活動，以提升學生綜合素質，激發學生成長動力。

無論學習多緊張，每周固定一節時政課、一節班會課、一節團活動或德育課、兩節閱覽課。落實「三省十問」、「日行一善、日積一語」、周一無批評日、周六道歉日，引導學生自我管理、自我教育。

其中，八十華里遠足是衡中的品牌活動課程，這類其他學校不敢也不願組織、有安全風險的活動，衡中已經堅持了二十多年。曾有一名女生遠足時嚴重中暑，差一點出安全事故，但衡中沒有因噎廢食，仍然把遠足活動堅持了下來。

衡中副校長郭春雨說，現在的孩子缺乏吃苦耐勞的意志，團隊意識淡薄。遠足像長征一樣，讓學生們感受辛苦和困難，但是經過努力都能克服，也培養了團隊意識和協作精神，增強班級凝聚力。

普遍後勁不足？

當前，大陸教育界對於什麼是素質教育爭論不休。衡中的教師們卻認為，素質教育本不是應試教育的對立面，把史地政、物化生綜合到一起考試不代表學生的綜合素質，綜合素質包括思想道德、身體素質、心理素質、勞動審美、抗壓能力、表達能力、應變能力、處理問題能力等各方面。素質教育勢在必行，但不能以模糊的幸福、自由、輕鬆、娛樂來敷衍簡化，忽略真正應重視的優秀素質，也不應把素質教育和升學率對立起來。

副校長康新江說，這個時代的孩子們往往缺乏自律、尊重、責任等，當前教育也的確存在不少問題，例如不重視心理健康、忽略內在修養、不尊重學生人格、灌輸式教學、教師品行不端、過於逐利等。「這些問題並非教育制度和高考的問題，而是師資素質、家長素質、教學方法、教學內容、教育手段等多方面問題綜合使然。」他認為，推進素質教育，要宣揚正確的教育觀念、提高教師素質、改進教學手段、增加法治思惟和心理教學內容，拓寬渠道做好就業對接，減小壓力，增加出路。

新華社港台部供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