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鄧美玲
最近有幸造訪一片野放在雜木林裡的茶樹群,茶山主人在二十幾年前就意識到這件事的意義,所以用了愚公移山的心力,一點一滴默默耕耘。現在上千棵茶樹已蔚然成林,雖然沒什麼經濟效益,但若妥善護持,假以時日,很有機會成為台灣茶甚至台灣農產品的標竿。
二○二○的疫情癱瘓全世界經濟,聯合國轄下的世界糧食計畫署甚至提出嚴正警告,預估餓死兩億多人的「聖經等級大饑荒」,將會緊隨著瘟疫在幾個月後爆發。在這種緊急狀態下,活下去是第一優先,怎樣活得好,似乎就遙不可及了。然而,眼前的災難,到底是怎麼啟動的?
孔子所謂「迅雷風烈必變」,因為上天示警,人的心念、行為都要有所調整,否則天啟四騎士──瘟疫、饑荒、戰爭、死亡,就會橫掃人間。人間世事,沒有人是局外人,所有的禍福災難你我都有份。人類把地球搞得積重難返,我們又是從哪一點開始走錯的?
就說茶好了。在一次產業交流會上,有人問到製茶的技術,一位從來不談技術,堅持用最簡單的製程保留茶葉本質特色的茶人,拋出了一個問題反問大家:當消費者都要喝起來香滑柔細的茶,業者也無所不用其極地用各種製作技巧滿足消費者,那麼,質地醇厚、要用長時間的後發酵讓茶褪盡苦澀,保留有益身心健康的本質,這種生意誰要做?
所以,沒有黑心商人,只有黑心消費者,消費者跟商人上下交相瞞,大家只圖眼前的爽快;明知道吃下去的東西有害無益,卻閉上眼睛,說一堆冠冕堂皇的故事來自欺欺人。
四月茶季的尾聲,一行人抱著學習的態度,進到山林裡採茶。山路難行,加上樹高難採,自然生長的茶樹發芽率又不一,因此,一個下午採不到幾斤鮮葉,四斤茶葉一斤茶,真的不符經濟效益。我們一邊採一邊吃生茶葉,發現滋味特別濃郁的茶,都是採自生命力特別強的茶樹,所以,樹的大小高矮不是關鍵,生態跟每棵樹的原生命才是重點。
到此,這幾年如雷貫耳的普洱茶傳奇,什麼原始森林的千年古樹茶、專作單株一棵茶樹只採幾十斤的說法,不攻自破。
茶之外,所有的農產品也無一例外。四月底,我依往例醃製了兩百斤梅子,今年開封起甕的是五年前醃製的。其實五年的時間不算長,良好環境產出的果物,釀造時間愈長滋味愈迷人,只是,大家早已習慣速食,無法分辨環境優劣對作物會有多大的影響。在同樣存放條件下,自然農法培育的果子放十年只是乾癟消水,風味依舊;農藥化肥和生長激素栽培的,則早已化為一灘黑色帶有惡臭的水。
我們抱持什麼樣的生活態度,攸關我們的時代風貌。小老百姓也許無法影響大環境,但大環境是由無數小老百姓組合而成,世界已經走到這裡,不是哪個種族國家黨派的問題,是我們所有人一起造成的。
山林裡的野茶樹,是一個小人物默默種下的期許。孔子烈風迅雷必變,我們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