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前和媽媽去菜市場買菜,我最喜歡幫忙提冬瓜。看著老闆熟練地搬起大大的冬瓜,掄起菜刀切下薄薄一片,用繩子穿過中間的空洞,打個結,我的小手勾住繩子,一路蹦蹦跳跳地提回家。圖/Max
林汶璟/台中市曉明女中二年乙班
從前和媽媽去菜市場買菜,我最喜歡幫忙提冬瓜。看著老闆熟練地搬起大大的冬瓜,掄起菜刀切下薄薄一片,用繩子穿過中間的空洞,打個結,我的小手勾住繩子,一路蹦蹦跳跳地提回家。不同於其他蔬菜擠在透明塑膠袋裡,薄薄的冬瓜懸在半空中,像極了廟會中發出鏘鏘聲音的鑼。媽媽習慣以煮湯的方式烹調冬瓜,削下綠綠的外皮,切成小塊小塊,和排骨一同在鍋中翻滾。起鍋後,冬瓜鬆鬆軟軟,正適合換牙年紀的孩子吃。
鄰居家有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常來我家玩,我們喜歡在屋後空地玩扮家家酒,她是小熊布偶的媽媽,我是小熊布偶的老師,我們一起照顧它。太陽漸漸降落天邊,媽媽端來熱騰騰的冬瓜湯,我們你一口我一口,軟綿綿的冬瓜在嘴裡化開,滑進喉嚨。當夜幕降臨,街燈亮起,媽媽提醒女孩該回家了,女孩卻總是驚惶地睜大眼,搖著頭說:「我不要。」
好幾個晚上,先是聽到甩門聲,接著她的家中傳來男人怒吼的咆哮聲,伴著一陣陶瓷碎裂聲與哭聲。隔日,母女身上青一塊紫一塊,女孩眼裡還含著淚水,但是鄰居阿姨說什麼也不肯報警。於是,男人酒後咆哮聲與碗盤碎裂聲仍日日迴盪,在黑暗靜謐的巷弄中格外令人膽顫心驚。
終於有一天,趁著丈夫不在,阿姨決定帶著女孩離家出走。那一天女孩趴在車子後座,我們隔著車窗玻璃用力揮手,淚眼矇矓中,小貨車愈來愈小、愈來愈小,最後縮成一個小黑點,消失在路的盡頭。
很多年後,屋後空地建起了高樓,小熊布偶早已不知去向,而我的生活被補習班填滿,再也沒有辦法和媽媽去菜市場了,只有在偶爾喝著冬瓜湯時,想起那個捧著碗、執拗不願回家的女孩。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,她是否安好?
有時,我很羨慕冬瓜。冬瓜煮過就透明了,人生卻要經歷多少次在沸水中翻滾,才能明明白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