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/River
文/何一凡
兩年後,李府治喪。今天是李益頭七,李貴身為大總管,忙得腳不沾地。
李貴想到那天晚上,阿郎拉著他說了好多話,阿郎還拿出多年不見的紫玉釵。「李貴,我死後,一定讓這支釵隨我下葬。」李益鄭重地說。
「阿郎別胡說。」李貴連忙回道:「您會長命百歲。」
李益笑說:「我已耄耋之年,什麼時候去了,都有可能,後事也備了七七八八,唯有這件事我想交代給你。」
「我這輩子虧欠太多女人,只因為我始終不能忘記小玉。」李益悔恨地說:「娶了盧氏後,益發覺得我年少時錯得離譜,明明對小玉有情,卻為高官利祿拋棄她,把她逼到絕路。迎盧氏進門,卻又不能真心對她,還把所有的錯都推給她,將她不堪地趕出府。」
「很多人都說我瘋魔了,是小玉死前的詛咒應驗,但沒人知道,這跟小玉毫無干係,是我的內疚和悔恨讓我不能將真心交託給其他人,猜忌她們的忠誠,其實是在質疑自己。」
「小玉離世後,我真的想將對她的愛和愧疚都報償給盧氏,但我與她愈相處,愈是質疑自己是不是還能再愛一次,若又面對兩難的狀況,我還能再割捨衷心所愛嗎?所以只好再次逃避,否定我的妻子、蒙蔽我的真心。」
「我知道內宅問題對我的官聲造成很大影響,成為阿娘的心病,她直到逝世前都還是不能原諒我。不能讓阿娘在世時讓她看到家門振興,是我對不起她,但我真的不能再對不起我心裡的小玉了。」
「這些年,我經常會想起黃衫客,其實有點怨懟他,要不是他硬是帶我去見小玉,小玉是不是可能因為心裡有念想能撐過去?但又感激他,如果讓小玉抱著滿腹疑問而去,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能面對自己?」
李貴頻頻拭淚,說:「阿郎,別說了,老奴知道您的心事。」
「兩年前的除夜,我看到小玉了,她還在等我,我是該去找她了。」李益嘴角含笑地說。
「阿郎……」李貴哭得不能自已。
李益笑罵他:「你這老傢伙怎麼哭得這麼難看?我又不是即刻要去了。你是不是盼我早去,你好能早點回家含飴弄孫?」
李貴立刻哽咽地說:「阿郎就別笑話老奴,老奴是真盼您百歲大壽,到時一定撐著這副老身子骨來操持壽宴。」
「你該快回去歇息,不然怎麼保養老身子骨。」李益說笑道。
「老奴看著您歇下再走。」李貴扶著李益到床上躺下,點好安息香,放下床帳,看著李益的呼吸起伏漸趨平穩,他悄悄地退出內室。
隔天一早,李貴來服侍李益起身時,發現他的身子已冷,臉色雖有些蒼白,但嘴角含著幸福的笑容,彷彿只是沉睡著。
頭七祭典,李貴看著裊裊香火不斷上升,香煙繚繞間,似乎有對才子佳人在其中相依相偎,望著他直笑。(本文改編自唐朝蔣防〈霍小玉傳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