產卵後體色漸褪。 圖/藍狐
文/藍狐
大紅馬哈魚,是太平洋鮭魚的一支。
每到夏末,就有數不盡的鮭魚要破除萬難
返鄉產卵,這一路過程艱險,強敵環伺,
只有少數鮭魚能完成傳宗接代的使命,
更只有其中的幾尾,能存活到隔年再度返鄉……
大紅馬哈魚,太平洋流域鮭魚家族的一支,堪稱是絕對明麗而鮮豔的水族。夏季結束之前,生命祕碼已悄悄帶領牠們來到返鄉的起點。
大紅馬哈魚身上的「紅」,不是什麼感念的,意象的,誇耀的,而是一種近乎人為的塗抹,抑或裝飾,又偏偏那麼自然,那麼純粹,那麼天經地義,那麼美輪美奐——那紅,稱得上是一種倔強,一種挑戰,也意味充分儲備完成天命的能量。
鼠鯊守岸待鮭返鄉
在夏季完結之前,大紅馬哈魚必須完成一項大規模的遷徙,而海上成群滋潤泛紅的巨大鮭魚,第一道關卡得先通過太平洋鼠鯊,也就是「鮭鯊」的獵殺。這種鯊魚體型龐大,性情兇猛,有時會被誤認為大白鯊。
返鄉的鮭魚一察覺有鯊魚在附近巡遊,便會緊貼著海岸向前游動,結果反而鑄成大錯——因為牠們在無意間困住了自己,太平洋鼠鯊於是大開殺戒。
事實上,鯊魚不是海中唯一想飽餐一頓的捕食動物。海獅和鯨魚也聚集在海灣裡,獵食返鄉的帝王鮭、白鮭、銀鮭、粉紅鮭和紅鮭。獲得最後勝利的,通常都是捕食者。也就是說,每四條鮭魚中,通常只有一條能活著離開海灣。
沿路水道危機四伏
此刻,大紅馬哈魚終於成群結隊,沿著阿拉斯加河谷逆流而上,但才剛在河口齊集,被食物吸引而來的白頭海鵰、海鷗、水獺、貂,以及阿拉斯加最可怕的捕食動物棕熊,早就守候在一旁,死盯著水道,等待一年一度的鮭魚返鄉潮,希望能偷襲成功,飽餐一頓。
河水很藍,也顯得很清澈,陽光輕易地穿透水面,一直照射到那些魚兒們的脊背上面,讓岸邊靜觀的旅人,更清晰地閱讀那一團團特殊的紅暈。只是,當我們的視線剛剛調整過來,便開始驚愕起來——我們發現,原來在這一條河谷中,正攢動著一串串紅碩的火苗,成千上萬條數也數不清的魚兒,轟轟烈烈的,方向一致的,讓河道中的藍水白浪愈流愈淺,直至被魚兒徹底占滿。
翻石過溝全身是傷
大紅馬哈魚雖然不聲不響,只顧靜靜地燃燒,但隨著河谷變窄,變淺,河中的卵石變多變大,鮭魚為了要回到原生地,必得奮力一搏,逆流「淌」過、躍過卵石或巨坡,牠們的脊背開始紛紛隆起,那絕對的紅色也隨之變得更加深重。
整個河谷忽然變得很燙很燙,紅色氾濫,水調似乎無以映襯了……大紅馬哈魚生死兩拋,一隻隻將脊背裸露在薄薄的水面上,艱難地,痛苦地,撕心裂肺地「爬上去」……有的因此被卡在石縫裡,再不能前行;還有的,因為用力過猛,不幸被彈到岸上去,活活渴死……而幸運穿越層層考驗,得以返鄉傳宗接代的,身上皆傷痕累累,魚鰭破裂,體力耗盡,唯死而已……
我不曉得魚類究竟該以怎樣的方式傳感悲慟,牠們又是怎樣的飲泣嗚咽?可是面對大紅馬哈魚宿命般的情境和遭遇,映照周遭的綠意盎然、白雲悠悠,令人不禁深感嘆惋和不忍。
感嘆生命殘酷輪迴
偏偏此時,藍鷗,一種兇殘而美麗的水鳥。在那些極富質感的大紅馬哈魚終於耗盡了最後一點體力,將生命中那最輝煌的使命完成之後,垂死的漂浮在河中,擱淺在岸邊,卻順勢成了水鳥的佳餚。一群藍鷗放肆地搶食著、撕扯著,直至把一個河谷染成了殷紅。
此刻。同行者也大多驚愕的說不出話來。我,則滿身灼痛。
我發覺自己彷彿就是飄落在這奔流河面上的一片落葉,看著那些被產在卵石下的大紅馬哈魚子嗣,不禁心生悲憫,因為我清楚地知道,此後成長起來的新一代「馬哈」們,依然要重複著牠們父母輩的命運——順流成長於大洋,再逆流而上返鄉傳宗接代,最後同樣以沉實的生命的本色,譜一曲絕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