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住台北盆地,夏日炎炎,再加上車多冷氣機多熱氣多廢氣更多,年幼時總覺自己像蒸籠裡皮薄餡多的小籠包,意識鼓脹,團團蒸氣把腦袋也烘熱得白茫茫一片。
圖/林熹
文/林熹
家住台北盆地,夏日炎炎,再加上車多冷氣機多熱氣多廢氣更多,年幼時總覺自己像蒸籠裡皮薄餡多的小籠包,意識鼓脹,團團蒸氣把腦袋也烘熱得白茫茫一片。
那時最好的消暑活動,是跟隨家人上陽明山遊玩,賞花野餐、進擎天崗無所事事到處走晃,或去竹子湖往下俯瞰整個台北城,皆能暑意全消;直到月娘從黑幕裡探出頭,我們才模仿太陽公公落回城市的自己家裡,隔著車玻璃,吹著不天然的冷氣,看月娘一路護送我們到家。
母親最愛說:「陽明山上有天然的冷氣,什麼尚好?天然冷氣尚好!」
念大學後,陽明山依然在旅遊景點裡無法捨棄,只是時間點從耀耀白日轉為刺激探險成分更高的深夜時分。那時最愛集體相約出遊的日期是期中考或期末考前一周。
這周時間,精巧卡在停止社團活動和通宵熬夜苦讀之前,形成大家先去夜唱再騎車夜遊的大學生活美好時光。時間總在半夜時分,滿台北城到處騎車漫遊,最後衝到一定高度往下俯瞰,像驗收今晚胡鬧的城市版圖有多大。
夜晚的擎天崗和白日不同,更涼,暗黑中感覺水氣更大,夏日竟透著一股溼溼冷冷的沁涼,令人精神抖擻。幾乎無人的擎天崗,像空間最為開闊的夜行黑屋,友人們必須手牽著手往前走,在某人踩著不明物體而腳步不穩時,給予即時一把的穩定力量。
與友人們步履蹣跚行至高處,眼前愈黑,天空之月愈亮。
平日在萬家燈火璀璨的城市盆底部,不覺月亮的光能起到照亮作用,什麼「月落烏啼霜滿天」,什麼「月光照亮我家」,僅是紙上風景。曾經聽過,從沒見過。月亮雖常出現在家中窗口,大小甚至不及中秋節手裡捏著吃的月餅大,有時看著就像碗裡一顆圓滾滾的小白湯圓,五歲奶娃娃張嘴能一口吃掉的大小。
念書時期的自己和友人們,騎車衝至盆地邊緣的高點,月亮慷慨鋪墊一層月色華光,提供照明功能,任由我們在月光草地上玩各式各樣的遊戲,一邊取樂,一邊締結加深彼此的關係。如在月球地表胡鬧嬉戲。
直到有天獲知陽明山之所以被稱之為陽明山,其實和王陽明有關,又更加強了對月亮的興趣。
王陽明曾寫過〈蔽月山房〉:
山近月遠覺月小,便道此山大於月;
若有人眼大如天,當見山高月更闊。
突然驚覺伴隨無數人長大的月亮,並不是想像中或報導裡太空中的月亮。這首詩的字面意思不難理解,但道理卻要等人類登上月球採用科學方式驗證過後才能真正確定。一名從未上過外太空的明朝人士,到底用什麼方法知道這個道理?無解。更令人歎服的是王陽明寫此詩時,僅有十二歲。
暫且鬆開不在地球表面的月亮,回過頭看看圍繞在側的陽明山,似乎不再是生命裡曾經理所當然以為的陽明山了,它環抱台北盆地彷彿正悄悄告訴我們些什麼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