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林熹

什麼是把握當下？

以前總以為要人好好掌控當下一整段能妥善運用的時間，後來才明白，所謂「把握當下」所指的時間長度，其實只有短短三秒鐘。

不過，有時短短三秒鐘，卻比三十天或三年都可貴。

上次偶然靜心聽雨是多久以前的事？更多時候人與環境隔著一道牆面或一片玻璃，竟像隔了兩個世界，往往要下班踏出辦公大樓，方才能從比平常還要深上一層的道路獲知──原來曾經下過一場大雨。

我存在於此時此刻此地，卻又彷彿與此時此刻此地相隔遙遠。

一瞬間，是多久？

心理學家認為是三秒鐘。這就是我們「感受當下」的時間。「當下」，指的是人體驗到且將其概括成「現在」的一切。超過三秒鐘的時間，則會被當成不同瞬間的體驗。

扣除睡眠時間，我們每天大約會體驗到兩萬個瞬間。以平均壽命而言，一個人一輩子會有五億個瞬間。可是每當夜深人靜閉上雙眼，一天當中，我卻連一個值得細細回味的「瞬間」都遍尋不著……

我的「兩萬個瞬間」究竟都到哪去了？

人可數日無食，卻不可一日無水。人與水的關係本應十分親密，但現在人類想到水，第一個聯想到的是一天必須喝兩千西西左右的水量以供應身體所需，若水量不足可能引起許多毛病。水之於人，已淪落至如此純功能性質。

人和水之間的關係，除了飲用，還有什麼？

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清潔。什麼是乾淨，什麼是骯髒？真正的髒，只是清潔不了的結果。

我們拿水洗蔬果、洗髒碗盤、洗衣服，甚至清洗自身肉體。以往每日洗澡像例行公事，有時發懶還會覺得洗澡很麻煩，卻每每在洗完澡後深覺無比輕快舒服，彷彿整個人又煥然一新般充滿愉悅。

人一生中，已有太多「例行公事」，使人麻木度過許多寶貴的「瞬間」，明明是能好好享受的許多瞬間，卻被棄之為「趕快有效率完成即可」的事情。

如果好好珍惜每日洗熱水澡的機會，會是什麼光景？

積累在身的一日疲憊，當人脫掉所有束縛，踏入浴室、轉開蓮蓬頭，讓熱水從天而降，一點一滴將疲憊和世俗紛擾隨水珠滾動滑下身軀，落在地上，流入地面孔洞。一個人，一間水氣氤氳的密室，似不似《紅樓夢》裡的太虛幻境？像不像來自宇宙的一個溫暖擁抱？

仰起頭，溫熱白煙緩緩竄入視線上方，瞬間收進眼底的不僅僅只是水蒸氣，還有往日看過的黃山雲海湧動、昔日家人點香時的一線舞動……

或許，仍會錯過大樓玻璃窗外的多場大雨，但我已決定好好正視，浴室裡每日下在身上的那些溫暖活水。

那個來自遠方的溫暖擁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