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/陳復提供
文/陳復
席書是陽明生命裡的貴人,因為他發現在龍場驛這一等一的荒野裡已經出現嶄新的悟道者,他希望將這些充滿靈性體會的觀點讓更多青年學子知曉,因此在陽明尚未結束放逐生涯(在龍場驛擔任驛丞),他就幫陽明再找個兼職工作,聘請他到貴陽的文明書院主講,特地命按察副使毛應奎共同修葺文明書院,率領貴陽全體學子,用對待老師的禮節來向陽明致敬。
席書的壯舉說來真正不簡單,他比陽明早九年登進士第,官階遠高於落難的陽明,只因覺悟比陽明低,就願意不恥下問,紆尊降貴向陽明執弟子禮,這絕不是一般眼高於頂自認高級的官員能輕易辦到的事情,這需要對生命有超越世俗的空間與視野。
同樣是書院,陽明在龍岡書院與文明書院主講,具有完全不一樣的意思,陽明在龍岡書院是跟夷人比手畫腳,在星空下聞著夜來花香,聆聽豹吼鹿鳴的輕鬆漫談;來到文明書院,這裡是貴州的省會,雖然不比江南諸省常雲集的全國精英,最起碼貴州省境最優秀的漢人子弟都在院內求學。面對知識基礎較為紮實的青年,陽明談體驗的知識是否能說服這些青年學子呢?他有初試啼聲大顯身手的機會。
這些已受到聞見知識習染的青年學子,知識障蔽顯然沒有江南眼高於頂的青年學子來得深,使得陽明不落俗套的一家新言在這裡獲得震撼性的影響。大家覺得能在貴陽看見這位來自北京被劉瑾迫害過的聞人空降來滇,有如粉絲般深感新奇與榮幸外,更被其氣象磅礡的胸襟與見解給深深折服,使得陽明在這裡講學如魚得水。
他曾經在龍岡書院撰寫〈教條示龍場諸生〉,這篇文章有點像是生公面對頑石說法一樣(因為我很難不懷疑龍場驛究竟會有幾人真知道他在講什麼),陽明面對彼此語言不通只能靠身體語言溝通的夷人,將其想像成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學生,寫出「立志」、「勤學」、「改過」與「責善」這四點提醒,現在來到貴陽書院倒是完全派上用場了。
這四點提醒全都在強調人的學習態度,而不是學習程度。就「立志」而言,他開宗明義指出:「志不立,天下無可成之事。」還說:「志不立,如無舵之舟,無銜之馬,漂蕩奔逸,終亦何所底乎?」他從自己實際的經驗出發,告訴大家只要立志做聖賢,從來沒有辦不到的事情,問題只在於人究竟想不想立這等恢宏的志向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