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呂慧齡
印象中的父親,不苟言笑,顏面上緊繃的線條如同其臉型方方正正的輪廓。
我常暗自揣臆,是不是他的靈魂,被他常常畫的電阻圖表所攝取。圖表中,最常出現長、短直線,大、小長方,還有一串左、右斜線交替所連結成的鋸齒狀。難怪,父親的個性,像是銅牆鐵壁,更像是有刺似的,令人無法親近。
父親嚴謹到一小段的線條,也一定要沿著直尺畫出。在應該放鬆的時刻,也是大字形,平直線、斜直線的,睡在硬梆梆的床。
第一次和父親單獨相處,是我人生的第一場升學考試。當時,尚不清楚升學評等將會為我帶來什麼影響。總以為平日學校早自習、晚自習,不斷的考考考,當天不過是換個場地考試罷了。反而是想到要和父親單獨相處,考前數天就已令我忐忑不安。
那天,我們很早就趕到考場,只為了覓得一樹綠蔭席地而坐。夏日,即使是初陽,就已展現其煥烈燠熱,何況一整天的考試,勢必接受豔陽的「烤驗」。難怪,大家對能遮陽的校區趨之若鶩,家屬考生紛紛各據一方。
當我盤腿而坐,埋首在考前衝刺的筆記時,倏忽地,頸背感受到陣陣涼風吹拂,額頰被飄揚的髮絲搔弄著。我佯裝專心於書本,眼睛卻左右斜上窺探風從何處來?
啊!蹲踞在旁平日威嚴凜肅的父親,竟然化身一扇清涼柔和的風,悄悄徐徐地吹去我身心的熱燥與焦慮,然而,汩汩的汗水卻從他的方臉角落滴下。
是蔚藍晴空的雲彩粉飾了父親的臉龐?或是赫赫炎炎的高溫融化了父親刺蝟般的銳氣?
那年,民國六十三年,在父親的安排下,我報考了工專、女師專及普通高中,三次的機會,難得的父愛,像是樸克牌中難得出現的愛心。
當時,我沒有說出父親為我搧風的祕密,即使說了,姊弟們也不見得相信,還可能會笑我在作夢,就讓他們自己心領神會吧!何況,姊姊比我多一次大學聯考,她也沒有透露什麼啊!
可惜,弟妹來不及長大,父親就離世到遙遠的地方。弟妹感受父親正直凜然的機會實在不多,自然更無法理解父親清涼柔和的祕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