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再鈐攝於一九八六年。圖/雄獅美術提供
李再鈐的〈低限的無限〉是日月星辰的光焰、天地間的正氣,更是強勁的聖道。圖/雄獅美術提供
初次認識李再鈐(一九二八~)時,我還在讀國一。當時,他為北美館開幕(一九八三年)所創作的〈低限的無限〉,於該館戶外展出一年多後(一九八五年八月),遭民眾向情治單位舉報,其鋼鐵構成的現代雕塑,在全紅的呈現下,從某個角度觀之,頗似象徵共產主義的紅星。於是,北美館未經李再鈐的同意,就將其作品漆成銀白色。這不僅讓創作者備感悲憤,也引起各界精英的自覺與抗議,並成為三大電視及報章媒體報導的焦點。(註❶)
三十多年過去了,這個新聞畫面一直留存在我的腦海裡……
時逢即將解嚴與兩岸開放之際,台灣由專制封閉走向民主多元的時代;一九八六年九月,也就在近一年後,李再鈐的作品才復原成紅色。或許,這是歷史上一次的美麗錯誤,因為,許多民眾從此次事件意識到「藝術需受尊重」!當年,十三歲的我,就是其中一個。
雄獅美術珍藏的老照片中,有一系列是一九八六年〈低限的無限〉在藍天白雲下,被工作人員漆回紅色,漸恢復血氣,重獲生命的過程記錄,李再鈐稱此行動為〈復活〉,(註❷)許多民眾於北美館觀看這歷史性的一刻。
不過,在作品復活之前,對於創作者本人是場「受難記」吧!李再鈐曾說:
「得知她遇害後的那個夜晚,颱風來襲前的風嚎雨泣中,我悄悄去探望她,殭硬、蒼白、冰冷,像一位親人靜靜地躺在停屍間裡。
安息吧!〈低限的無限〉!
不!它就要漆回紅色,她要復活了!
不!她不是耶穌基督!但她可能復活。
是的,復活的只是藝術的尊嚴,創作的自由,和人格的莊重。」(註❸)
政治信仰猶如善辯的猛獸,會魅惑與吞噬人心,人唯有接受真理的武裝配備,才能堅強地抵抗!作品被漆成白色,可以說是人們從不識真理到省悟「藝術即真理」的契機。〈低限的無限〉,李再鈐以抽象、數學的幾何結構,來呈現自然的玄奧以及宇宙的定律。在創作的過程中,他的靈魂得以淨化,智慧亦得以誕生;所以,他的作品既不描寫人生,也不流露感情,主要在呈現一個秩序井然,又氣象一新的森羅萬象。(註❹)
〈低限的無限〉中的「低限」為「極簡」(Minimal),而「極簡」至最後,會變成佛家所說的「空中生妙有」。是的!也唯有將人心的小宇宙淨空,也才能容納無所不在的「聖道」!一句「阿彌陀佛」的問侯,就能令人於暗夜的涕泣中,默觀「無量光」;於天地的生滅間,安居「無量幢」;於生命的死亡時,獲享「無量壽」。僅一句話,無盡藏的「一切智地」便即時、永遠的臨在!
同樣地,〈低限〉一作幾何造型的簡潔、理智與秩序之中,又富含變化與創造性,讓人感到美的靜謐平和之中,又寓大千世界的博大與萬有,而其充滿朝氣的紅色,又能令人體驗到重生的喜悅。
在基督信仰中,聖道指天主「聖言」,具全能的創世力量。祂於人靈的混沌深淵說:「有光!」就有了光。(註❺)
的確!〈低限的無限〉是日月星辰的光焰,是天地間的正氣,更是疾馳強勁的聖道。它雖不言不語、默然無聲,但卻鏗鏘有力地穿透我們的靈魂,使我們甦醒、振奮,並具「無限」創造力!
註釋:
❶參閱雄獅美術編按,〈李再鈐的雕塑藝術〉,《雄獅美術》月刊,一八七期,一九八六年九月,頁九十二~九十三。雄獅美術社撰,〈一九八五年美術總評〉之註二,《雄獅美術》月刊,一七九期,一九八六年一月,頁四十四~五十九。
❷參閱〈美術圈──台灣:走過維護藝術尊嚴之路,李再鈐作品終獲恢復原色〉,《雄獅美術》月刊,一八八期,一九八六年十月,頁三十四。
❸李再鈐撰,〈紅色雕塑──「低限的無限」註〉,《鐵屑塵土雕塑談──李再鈐八十文鈔》,雄獅美術出版,二○○八年一月,頁一○五。
❹李再鈐撰,〈故鄉情〉,《探親探藝》,雄獅美術出版,一九八八年七月,頁十二。
❺參閱〈創世紀〉一章三節,《聖經》,天主教思高聖經學會出版。聖奧古斯丁著,徐玉芹譯,〈第十三卷〉,《奧古斯丁懺悔錄》,志文出版社,一九八五年九月出版,頁三六二~三六三。
參考資料:姚秦三藏法師鳩摩羅什奉詔譯,《佛說阿彌陀經》,和裕出版社,二○一六最新修訂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