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與圖/戴曉楓
近日氣候微涼,坐在暖陽下,格外宜人,想起一景。
那天我來到北京城外一百多公里遠的古老寧靜小村莊,有個別致帶著古意的名字──「爨(讀音竄)底下」,「爨」字很難寫,是生火做飯的意思,村民還編了一段順口溜來記憶這個字:「興字頭,林字腰,大字下面架火燒」。以前是明朝軍事隘口,也是電影《投名狀》拍攝的地點。一九五八年則將「爨」字改成好寫的「川」,成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。
喜歡這小村莊,寧靜,不繁華,幾分北方的豪邁爽朗,有一種屬於自己骨氣的格;這村莊的人都姓韓(寒),意味貧窮。的確樸實,連農家菜都相當簡單,但當地人的談吐舉止不是低聲下氣的謙懼,反而是怡然自得。
招呼我們吃飯的史奶奶,是嫁過來的外姓人,名字十分陽剛──史文強,「我爹爹都把我當男孩養。」整身透著比男人還剛毅的史奶奶,伺候生病的老伴十幾年,四年前老伴走了,留她獨居爨底下。
打我們一進門,她就不斷重複:「您們別瞧我們這裡簡單,很乾淨的。」打開幾間房,擺設一塵不染,被褥透著青草香,桌上的小白花,襯映一屋的悠然;只是,門可羅雀。
她為我們做了紅燒豆腐、清炒大黃瓜,現烙了一張厚又酥的大餅,熱呼呼,咬一口,滿嘴的餅香,捨不得嚥下;紅燒豆腐的醬汁,十分下飯,本來不餓的我們,竟都吃了兩大碗飯。「史奶奶,我們要走了,好飽哦!」「好吃吧?」「好吃,都吃光了!連汁都不剩。」「那就好,閨女喜歡就好!」「多少錢啊?」「我算算……二十二元。」然後拿出兩張包好的烙餅,「這送給你們在路上吃!」
我把五十元人民幣放入她的手中,握一握她滿布皺紋的雙手。她紅著眼眶,噙著淚:「閨女啊,這……」我抱了抱她,才發現她如此孱弱。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從小沒有外婆沒有奶奶的我,想像中慈祥的容顏,一顆溫暖的心,無論世道如何流轉,人心如何不古,困頓如何纏身,那一顆溫暖的心卻從來沒有變節,像史奶奶這樣的人,始終都是我所景仰且自勉的人物。
時隔多年,腦海裡又浮現那張誠懇感動噙著眼淚的臉,冬陽天來到爨底下,史奶奶是讓我最難忘的景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