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記者阮愛惠

圖／林耀堂、陳永模提供

台灣中生代水墨畫家陳永模耕耘畫壇三十餘年，開展無數。他曾在國父紀念館及歷史博物館等重要展廳辦過大展，對藝術有獨特的見解，曾獲教育部頒獎肯定。他畫寫意也作工筆，筆觸流暢秀致。在寫意方面，他畫農村市井人物及花卉鳥禽，以化簡為繁的理念，展現筆墨的無上意趣。至於工筆，則多以觀音或羅漢為題，雙勾填彩，或古豔古秀、或淺絳溫雅，充滿圓潤靈動之美。

陳永模成為畫家的因緣十分順暢，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天賦。從五、六歲開始，就已展現繪畫才能，在六○年代的彰化二林鄉下，當時父母不打壓他的興趣，已經代表認同。高中時他受了一些西方美術的訓練技巧，但考上文化大學美術系後，卻很快地決定進入國畫組。

專精國畫 抄經練工筆

「大一時，我跟著國畫組的學長旁聽，看到吳學讓老師示範的水墨畫技，當下感到好神奇！書法用的毛筆怎會那麼活？畫出來線條那麼美，真是太巧妙了！」他說。從此陳永模開始買國畫組的用書和畫筆，一頭栽進水墨畫的天地裡。大學四年之間，他先後受曾紹杰、李大木、吳學讓、黃磊生、歐豪年、鍾正山等名師的教誨，悠遊於筆墨世界，至今毫無貳心。

民國七十八年，當時才二十八歲的陳永模，已經相當成氣候，寫意畫風如行雲流水，渾然天成。但他的老師李猷卻對他說：「你一直畫寫意，如此走下去的話，可以寫意到什麼程度呢？歷代大家、南張北溥都能工能寫，你只會寫意不會工筆的話，不是好漢！」之後陳永模開始自學工筆。除了重新喚醒以前在課堂學習過的記憶，他更廣閱古人留下來的各種書籍資料，從任伯年、陳洪綬風格入手工筆設色，勤練工致的筆法。

民國八十年時，又有朋友建議他：「畫工筆要寫小楷。像溥心畬這類的大家，他們的小楷根基都太深厚了，寫了小楷之後，工筆的線條自然就好。」他幡然有所領悟，之後不斷地寫。後來他更發現，寫小楷練筆，最好的方法，就是抄佛經。抄佛經不但可以靜心，更有助於專注。於是陳永模恭恭敬敬地抄寫佛經，累積下來的書稿數量非常大。比較滿意的作品，裱褙起來，收在訂製的檜木盒裡，年深月久，木材的香氣薰染了紙張，偶爾拿出來細賞，更添雅致的情味。

插畫得靈感 鑽研佛畫

大學畢業後，陳永模立定了專事創作的決心。當時很多報刊常邀請畫家畫插畫，他從偶爾接的插畫工作中得到靈感，發心為他感到最相應的《金剛經》三十二個段落配上三十二幅畫。後來這系列的作品成為冊頁，除了他手抄的《金剛經》全文，還有配合經文的插畫，十分可觀。

之後，陳永模也開始敬繪佛像及羅漢像。這時他發現，原有的寫意筆法加上苦練的工筆技巧，兩者之間很能互襯互用、相輔相成。原來當年老師的指示別具深意，要他不能只重視一種技法，必須掌握各家之精要，收放之間運用自如，才能精益求精，更上層樓。他感懷地說：「趁年輕時多下苦功，是非常重要的道理。感謝師長的提點，以及善知識們的建議和鼓勵，年輕時憑著熱情和傻勁下的苦功，一生都很受用。」

手臂無故麻木 自研左手書療法

屬牛的陳永模向來自恃體健如牛，過去很少生病，即使偶有微恙，也都是兩三天就能復元。

但今年年初以來，左手臂不明的麻木感一直困擾著陳永模。他看了中西醫，試了很多朋友介紹的療法，成效卻很有限。手麻感一個月復一個月，長時間困擾著他。

有一天，左手的阻滯麻木感再次干擾著他。他拿起一支空心的按摩拍打棒，敲打手臂，愈敲愈用力。「當下我竟然對我的手臂生出仇恨嗔怒之心！我一直打，打到那支棒子斷掉為止，看著淤血的手臂，有一種走到絕路之感！」他說。

不過陳永模並沒有讓這樣的負面情緒蔓延下去。聖嚴法師的法語「面對它、接受它、處理它、放下它」，適時扶他一把。他決定接受身體不適的事實，並且想方設法處理。除了繼續尋找有緣的醫藥，他還自創了寫「左手書」的療法。

他笑說﹕「我長年使用右手寫字、畫畫，結果麻的卻是左手。我百思不解，後來想到，可能是左手都沒有行功立德，那我派些工作給它做。」於是陳永模用左手書寫很多佛教法語、偈語，讓左手也有機會「作好事」。「不說沒人相信這些字是左手寫的，不但韻味十足，還充滿祥和之氣，寫著寫著，竟也愈來愈熟稔，數量益多，也許日後可辦一個『左手書』展呢！」他說。

因病生布施心 捐畫助學

在病中這段鬰悶、嗔恨的情境中，藉著書寫，陳永模確實磨掉了許多煩燥之氣，同時還磨出了布施之心。他的女兒目前所就讀的宜蘭「人文中小學行動高中」，最近延聘他去擔任校內「人文展賦教育基金會」的董事長。這個董事長之位不但是無給職，而且還要肩負募款大任。

陳永模有感於學校為了推廣開展天賦的適性教育，辦學經費上經常捉襟見肘，因此發心「以畫助學」，捐出個人珍愛的水墨書畫佳作二十幅，二十一日至二十八日在宜蘭頭城人文國中小一樓活動室展出義賣，所得款項將全數捐贈基金會，做為辦學、師培及增加教學設備用。

陳永模說：「佛經裡所說，布施有財布施、法布施；一句好話、一杯開水、一顆好心，都是布施。」他表示，手麻的感覺讓他感受到很多以前未曾感受過的心情，對於病苦的體驗、對於心愛作品的斷捨離、對於文教事業今生今世的摯愛和護持等，而今都有更新一層的感悟。「以病為師」，也許正可形容他現下的體認。

佛緣師緣畫緣 年少俱足尋慧命

陳永模的二林老家雖是虔誠的佛道信仰家庭，但他從高中起，就對老莊思想有偏好，之後從道家跨越而接觸佛教，也是很自然的因緣。「我一開始讀佛教的義理，就覺得很嚮往。後來有一位學長，建議我從《金剛經》和《六祖壇經》開始入門，我覺得很相應。這兩部經典我常互相對照著研讀，從註解中反覆思量其中的深意，可說是我入門的導師。」他說。

因為對佛教有學習的基礎和恭敬的信心，所以在繪寫佛像時，陳永模的心情格外莊重肅穆。「繪佛像不是個人技法的展現而已，更要合乎種種法度。佛像的造型考驗畫家的功力，線條要飽滿流暢，型態則是非方非圓、又方又圓，往往要透過一道道的程序才能進入狀況，稍有不順，就要重來。」他說。

陳永模也很喜歡畫羅漢，羅漢像比較自由而趣味，吸引畫家發揮想像力。受佛、道思想的薰習，陳永模筆下的草木花鳥、景物器具，亦時時流露機鋒禪味，洋溢濃濃的文氣。

雖然畫佛的心境非比尋常，不像一般人物像、仕女圖的興之所至；不過陳永模多年畫下來，也有另一種心得：「我心目中很好的佛像作品，有時只是草圖。只有在畫草圖時，因為心無罣礙時，往往下筆如有神，無意間寫意加工筆兩者交融並濟，佛的法相散發出超然的文氣，我個人非常喜愛這樣的感覺，所以我保留了很多佛像的草圖，善自珍藏。」

與佛光山結緣 法畫合一

幾年前，在一個偶然的因緣下，陳永模無償提供他的作品圖像給佛光山，作為星雲大師《往事百語》有聲珍藏版套書─〈有佛法就有辦法〉、〈這是勇者的世界〉、〈滿樹桃花一樹根〉、〈沒有待遇的工作〉及〈有理想才有實踐〉的內頁插圖之用。

之後，他參訪佛陀紀念館，又結下了馬來西亞東禪寺佛光緣美術館的邀展因緣。陳永模幾經籌備，終於在二○一四的五月，於東禪寺舉辦了「法與化─陳永模水墨藝術展」。

陳永模與馬來西亞素有因緣。他的業師鍾正山曾任馬來西亞藝術學院院長，來台灣的文化大學美術系客座時，收陳永模為入室弟子，從一九八三年起，師徒已結緣超過三十年。

陳永模感念地表示，佛緣、師生緣、繪畫緣，今生有幸，得以在年少就締結順緣，豐盛了這三十年來有所依持、有所追尋的慧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