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記者阮愛惠

圖／晴天影像提供

新生代電影導演葉天倫近年來以《雞排英雄》和《大稻埕》兩部破億之作，創下台灣影壇的新里程碑。讚揚他是新秀導演倒也不盡然，因為他在影視界的資歷相當豐富，他曾是一線的廣告配音員，也是節目主持人和劇場演員；他擔任過編劇，更當過舞者。一個影視導演該懂的，他在當導演之前差不多都親身歷練過了。三十五歲那年，葉天倫正式坐上導演椅，即以「億」鳴驚人之勢，躋身名導之列，外人看他的導演之路似乎一步登天；事實上，在這之前，葉天倫的電影大夢起碼孵育了二十年。

葉天倫出身於影視世家，他的父親葉金勝拍攝電視廣告起家，後來跨足電影業，曾投資楊青矗小說《在室女》改編的電影，相當受到歡迎；後來卻在大手筆投資黃春明作品改編的《莎喲娜拉，再見》電影時失利，結果負債累累，加上片商的欺騙，不但公司瓦解了，家人一度落難，租住在陰暗狹小的房子。童年時代的葉天倫，還看不太懂電影時，就先看到電影夢碎的凌厲和殘酷。

然而高中時期的葉天倫仍然痴心熱愛著電影。「高中三年，我每一篇周記寫的都是影評。一直以來，因為讀書考試的苦悶，只有在看電影時可以逃到一個特定的時空，讓人忘記現實，同時可以觀看別人在過什麼樣的日子！」他說。

痴迷電影 年少看遍人生

葉天倫還記得，高三那年，他看了蔡明亮導演的《愛情萬歲》後，整個人傻了一個禮拜：「他怎麼有辦法用這樣的手法，表達出種都市人的孤寂！」美國電影《羅倫佐的油》，也讓他記憶至今：「我不覺影中人是在演戲，我看到他們遇到各種問題時如何面對和解決，回過頭來也想想自己會怎麼做。電影，或者是故事，為我開了很多扇面對世界的窗，我只要站在原地，就能以十幾歲之身，看見三、四十歲的人生！」

考大學時，葉天倫很自然地選擇念世新大學電影科。「媽媽本來很生氣，說想拍電影到公司來學就好了，要我念文學之類可以『充實內在』的科目。我想她是擔心我進這一行會吃苦。」他笑說。

不待父母親阻止，大學四年念完，葉天倫的電影夢隨即破滅。他說：「電影看起來純粹，背後卻有很複雜的構成，必須結合很多人力物力。原來拍電影這麼難！我以前真是不自量力。於是決定先走劇場，考進北藝大念表演藝術研究所，同時組劇團，以劇場演出為主。」

觀眾回響 沉寂熱情甦醒

接下來大約十年間，葉天倫以劇場為活動場域，用配音的收入養劇團。他曾一個月內接上百支廣告配音，「除了賺錢，過程中更賺到很多經驗。我必須和不同的導演、客戶、廣告公司及錄音師合作，學著很快速地變化自己的聲音，來配合他們想要的效果。更重要的是，我必須聽懂每個人到底在說什麼。」他說。

能聽得懂他人在說什麼的人，也能聽得出時代轉動的軸音。二〇〇八年，客家電影《一八九五》映後的觀眾討論會上，一位大學生發表了他的感言，他表示，從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有這麼英勇的抗日歷史，從不知客家話透過大銀幕是如此好聽，看了《一八九五》後，他要回家好好地和父母學客家話。

坐在席間的葉天倫一聽就驚呆了：「電影就是有這樣的魔力，能讓二十歲的叛逆青年，在兩小時內回歸他的母語認同，這是吃再多客家小炒都不會造成的事！」就在當下，葉天倫沉睡十年的電影夢倏然醒轉，他重新找出當年為什麼想學電影的初心，他重新點燃十五歲起即對電影投下的熱情。

佛教徒生活 誦經持咒創心力

葉天倫家中原本是傳統的佛道信仰，十多年前，為了幫外婆的病祈福，他在一位命理師的建議下開始持誦《藥師琉璃光本願功德經》，覺得非常相應，自此展開了佛教的修行。雖還未正式皈依，但他自覺過著佛教徒的生活方式。每次上工前，他一定帶著工作人員灑淨祈福，工作時也都吃素食便當。

以前葉天倫有一個小佛堂，他會點香、作早晚課；後來因為工作奔忙，他改用手機裡的「手抄佛」App，把握每個小空檔誦經、抄經。「我誦經、持咒，心裡並沒有特別的意念，對我而言，佛經的經文都是故事，像《古文觀止》，看了很有意境。我常猜想，這句經文，到底是佛說的？還是後代的人附會的？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，不去追究。反正就一直念，懂也念，不懂也念，不起分別心。」他笑說。

除了佛經，葉天倫也常讀佛教方面的書，例如大寶法王的《崇高之心》、麥克爾．羅奇的《當和尚遇到鑽石》。「佛理總能印證世間的道理，讓我對於世事得到更多的理解。因為理解，而得到支持，那種支持的力量滿大的。尤其在我心情緊張、睡不著或害怕恐慌時，透過誦經和持咒，總能得到神祕的效用。我不知道為什麼單純地持誦就能得到這麼大的能量，就一直念吧。到目前為止，我對這個信仰從未失望過！」他說。

葉天倫相信自己終有正式皈依的因緣，他保留這個因緣的隨順俱足。「因為對我而言，任何宗教都有一個最高的力量在，而那個在最高處的神，祂不管我們做什麼，祂都愛我們，這是最令我感動之處。目前我在佛教的信仰裡，得到很大的相信和依賴，也讓我對接下來的人生產生信心。」他說。

剛行過「四十而不惑」的生命階段，葉天倫期許自己再學習更多技術，以迎接「四十到五十」的這段黃金衝刺十年。他說：「我不再在意有沒有入圍或得獎，只希望永保對這個工作的心意和熱情。國修老師的一句話至今影響我：『對自己負責，對觀眾負責。』其他的，就不去多想！」

映畫捷運情 讓世界看見台灣

因為經歷很長久的暖身，才正式走進電影這一行，所以葉天倫對於「導演」這個角色，也有自己獨特的定位。「我不一定要像以前所認識的各種導演，我給自己一個比較舒服的位置。我不是非常有才華，但有一種能和大眾溝通的能力，我聽得懂別人說什麼；我善於和觀眾對話，能拍出觀眾想的東西，所以我用比較輕鬆的心情，和妹妹丹青一起入行闖盪。」他說。

雖然連續創下了兩部電影的賣座佳績，但葉天倫沒有被眼前的「成功」沖昏頭。這兩三年來，他帶著作品去參加國際影展時，面對全亞洲最大的電視電影市場展，有機會和各國的買家、製作方及創作者接觸，他發現：「兩周的時間裡，創作者不只行銷目前的作品，同時也推銷未來的企畫。我是菜鳥，手上只有一個作品，當時就想，下次再來時，也要帶點什麼引發大家興趣的東西。」

葉天倫發現，拍警匪片、凶殺片，我們比不過韓國；拍古裝或大成本的電影，比不過中國大陸；想拍大特效電影，沒人比得過美國。「那台灣有什麼？我們能創造什麼，不致被這個國際平台稀釋掉的作品？」他苦思不已。

「全球化就是在地化」的概念，適時給了他靈感。「當我來到亞洲最大的市場時，發現能代表一個地方的地理和人文的東西，才有和國際競爭的能力。我發現台灣的捷運很能代表台灣！」他說。

相同團隊

呈現6座車站

由葉天倫擔任總製作人的「台北愛情捷運」系列六部電影，預計以三年的時間，以六個捷運站為故事地點，由六位導演執導，敘說六則台北都會男女的愛情故事。他表示：「台北捷運大約二十年了，許多人對捷運已產生各種不同的情感。不同的捷運站所在地，有迥異的地貌和人文背景，我相信這也是全世界第一次有人有計畫地將城市裡各具特色的車站，以系列影片呈現。」

這個系列拍攝計畫去年三月已啟動，以每季一部影片為進度。其中在台北電影節、高雄電影節及桃園電影節大受歡迎的《愛情算不算》，即將在十月三十日打頭陣上院線，而甫獲得關島影展最佳影片的《五星級魚干女》，以及入選韓國釜山影展的《西城童話》，也將接續上映。

葉天倫難掩興奮地說：「『台北愛情捷運』系列六部電影，罕見以相同的製片組、美術組、造型組及燈光組團隊，每季輪番支援一部新片的拍攝，最忙碌時有數百位演職人員同時投入工作，展現了極其縝密的幕後工作計畫。籌備時雖耗費極大心力，最後卻能在質與量兼顧下，展現驚人的拍攝效率，其中最幸運的就是，邀請到五位拍過劇情長片的台灣新生代導演合作，這是我目前成就過的，最珍貴、最美好的多方對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