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與圖／馮平

我喜歡圖書館。克里夫蘭公共圖書館總館建基於一八六九年，直至一九二五年才建成一棟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建築，位於巿中心著名的公共廣場旁。雖然裡外造設氣質沉實華雅，環境恬適，藏書豐厚（包括各種外文書，如中文書上萬冊），配備與時俱進，但因為距離和停車不便，我很少去。最常去的還是離家較近的湖木巿圖書館。

韋伯也常來這裡；這一年他天天來，幾乎整日泡在圖書館，回家時就借了一些書，還有大量DVD。他在中國教了幾年英文，後來身體出現急症，就回來美國。他還是想在自己國家定居，奈何天不從願，他一直找不到工作。每次見他，都不好意思再問：工作找著了沒有？

據說他已投出幾百封履歷表，百分之九十五沒有回覆，剩下百分之五又應徵不上。他五十多歲，兩個博士學位，無業坐困在家。不，他沒有「成家」；去中國之前，早把一切家當處理了，從容慷慨去過新生活。其實也知道，那只是暫時的「避難所」，因為不去中國，他還得繼續忍受無業的日子。終究回來了，仍是獨身一人，又得重新布置生活，租公寓，買家具，到處求職。

「要不，再回中國？」我說。

「不，中國對我已經過去了，我不會回去。」他說。

過一陣子，他卻告訴我：「要不，再回中國吧。」美國既然沒有機會，中國畢竟還有。可他卻轉向墨西哥、菲律賓和泰國去尋求機會。他說泰國清邁附近一所大學給他下聘，就要去那裡教書了，樂得請我吃冰淇淋。後來又沒去，好像是雙方理解或作業上有了偏失。

這幾次來圖書館都看不到韋伯，聯繫他，才知他住在賓州的父親過世了。我按照往常，每周來這裡主要是返還DVD，再借新的。每有新的DVD，不論英語或外語片，圖書館總有，找不到的就預約。

美國圖書館定期有特賣活動，湖木巿是每季都有。圖書館把過量的舊書、雜誌、影視產品，分類陳列來特賣。一本過期雜誌和一片CD各十分錢，一本書或一片DVD各五十分錢。一年則有一次，一袋三塊錢。我至少有一櫃子的書都是從圖書館特賣會買回來的。食譜、旅行書、攝影集和美術畫冊，是我搜羅最多的書種。

夏炎炎，圖書館前的底特律街（Detroit Avenue），也就是湖木巿主街，總有一個周末要封起來，交給青少年自由玩樂。小型演唱會、旋轉噴水池、嘻哈街舞、西洋劍比試、滑板競技……都由他們盡情舒放自己。汗水交織，聲浪迭起，青春正年華，他們還不會懂什麼叫生活困躓，肉身艱難。

跳起來吧！韋伯。我的祝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