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里夫蘭人說metroparks(都會公園)和紐約人說中央公園的概念不一樣。中央公園是巿中心闢建出來的,都會公園是沿溪河流域而成的。中央公園只有一座,都會公園有十九座。十九座公園連接起來,像一條翡翠項鍊掛在克里夫蘭的頸子上。圖/馮平
文與圖/馮平
克里夫蘭人說metroparks(都會公園)和紐約人說中央公園的概念不一樣。中央公園是巿中心闢建出來的,都會公園是沿溪河流域而成的。中央公園只有一座,都會公園有十九座。十九座公園連接起來,像一條翡翠項鍊掛在克里夫蘭的頸子上。簡單說,都會公園的本質是自然生態保護園區,總面積兩萬一千英畝,而中央公園只八百四十三英畝。
開車十分鐘就進入洛磯河(Rocky River)都會公園。河邊有步道,林中也有步道。秋水涓涓,見有人垂釣;林木鬱鬱蔥蔥,烘染了繁華光景。仰頭看,林間一線天,似天河。想起我的朋友茱蒂到杉林溪春遊,抬頭照了一張相,說林木是岸邊,澄藍天空蜿蜒成河。
「在深山裡的杉林,有陽光灑下,靜謐,無人。那時我覺得,我正在我的黃金時代。」她是引蕭紅的文字來說自己,自由和舒適,平靜和安閒,經濟一點兒也不壓迫。她的男友阿雙在身邊,兩個人已像眷屬,但還有著青春恣意飛揚的情愛。這是個聰明嬌嬈又敏感的女孩;我私心羨慕她,而她羨慕成為一棵樹,跟三毛一樣。
克里夫蘭樹多;我常嘲笑自己住在一座荒涼無趣多樹的城巿。台北有護樹組織,以命來保一棵樹不移植、不剷伐,看了令人感動。而在這裡,我見過好幾次砍樹。多是因為門前樹根生長到房子地基裡去了,有瓦解崩壞房屋之虞。也有因為暴風雨吹垮了樹,樹斜倒壓塌房頂,只好請巿府派人來鋸樹。樹算誰的?聽說砍一棵樹是要自費的。
公園也有船塢,有野餐區,有高爾夫球場,還有一個動物收容所。二○○五年十二月,彼得領我來這裡,我遇見了凱莉。二○○八年八月,凱莉因我綠卡遲延的影響而離開我,我也離開湖木公寓。半年後,我回來了。沒有凱莉的我,不久又遇見阿妹。
看到收容所的標示了;猶豫了一會,我決定進去,想再看當初遇見凱莉的地方。今天這裡只有兩隻貓,一隻花斑,一隻青虎斑。花貓抑鬱瞅我;青虎斑生得跟阿妹一模一樣,個性也樂與人親暱。管理員打開籠鎖,讓這隻雌虎斑盡情磨蹭我,也受我撫摸。(是啊,當年凱莉也是這般迎我,令我歡喜,才抱養了牠。)一時我的心又激動了,想帶牠跟我回家,可我已經有阿妹。忍心離去,心頭還不斷掛著那貓對我的熱烈要求,我該怎麼辦?
我在這公園裡留過一張影像,是去年到上海才知道的。相片中的我穿襯衫套毛線衣,脖繫一條絲巾,坐一棵樹下讀書,背景是秋意正濃、紅葉極盛而黃葉委地的時際。攝像者和留像者是小靜。那時她還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小姑娘。當她出其不意把這張相片拿出來時,圍觀者一連串此起彼落的驚嘆聲,音域上八度又下八度,含示的意層非常多面。
小靜說自己,「你看十三年,我從小姑娘,變成小婦人,現在都成中國大媽了!」我們聽了哈哈笑起,都佩服她誠實招認的勇氣。至於我,恨不得把那張相片扣留下來,免得再過十三年,又聽見一連串聯聯翩翩的驚嘆聲,而那時我都過知天命之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