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/陳牧雨
移情於物,以物擬人,自是一種藝術上慣用的手法。所以詩史上才有詠物詩這樣的一個類別。
劉熙載在《藝概》中說:「詠物隱然只是詠懷,蓋個中有我也」;屠隆在《論詩文》中則認為:詠物詩「體物肖形,傳神寫意。」
文與圖/陳牧雨
移情於物,以物擬人,自是一種藝術上慣用的手法。所以詩史上才有詠物詩這樣的一個類別。
劉熙載在《藝概》中說:「詠物隱然只是詠懷,蓋個中有我也」;屠隆在《論詩文》中則認為:詠物詩「體物肖形,傳神寫意。」
其實,應該說,詠物詩是詩人藉物抒情,或托物言志,或以物自況,或寄寓想望,或表現生活情趣等,而創作出來的詩作。
至於所詠事物,則上至山川河嶽,下至飛禽走獸,甚至石、露、風、雨、草芥魚蟲,透過詩人的想像與創作,無一不可。
其中,因為蟬聲淒惻,既擾人清眠又撩人幽思;據高枝、引清露,有高潔之稱。所以,歷代文人雅士,也多藉以寄懷,而創作出了許多詠蟬詩作,其中最有名的分別是:
虞世南〈蟬〉:
垂委飲清露,流響出疏桐;
居高聲自遠,非是藉秋風。
駱賓王〈在獄詠蟬〉:
西陸蟬聲唱,南冠客思侵;
不堪玄鬢影,來對白頭吟。
露重飛難進,風多響易沉;
無人信高潔,誰為表予心。
李商隱〈蟬〉:
本以高難飽,徒勞恨費聲;
五更疏欲斷,一樹碧無情。
薄宦梗猶泛,故園蕪已平;
煩君最相警,我亦舉家清。
此三首各具旨趣,也各擅勝場。
同樣的蟬聲,虞世南聽來,認為蟬鳴之所以能傳達到很遠的地方,是因為站在很高的位置,而不是藉著秋風的傳播。
字裡行間,似乎在告訴我們:一個人必然是因為努力充實內涵,修養心性,使自己德術兼備,才影響深遠,絕對不是依靠藉著某種關係或權勢。這是以正面態度來詮釋蟬鳴!
駱賓王就不同了!由於蒙受冤情而入獄。在獄中聽到蟬鳴,怎會有正面的想法?「西陸蟬聲唱,南冠客思侵。」
「南冠」是楚囚,一語點破了被囚的窘境。接著作者以滿頭白髮,對照蟬的黝黑身影,這樣的對比著實是很不堪的!
秋天露水很重,應該會阻礙秋蟬的飛翔,而秋風蕭瑟,掩蓋了蟬鳴,使得聲音隱晦而不明。想來,秋蟬應該也跟我一樣正蒙受困頓。沒有人會相信、也沒有人為我彰顯我內心的高潔。這是作者藉蟬抒發滿腔怨懟。
至於李商隱,則是以詠蟬來闡明自己因仕途不順,而產生的歸隱之嘆。
「本以高難飽,徒勞恨費聲。」這句暗示自己的清高,本來就知道站在高枝上,以清露為食是很難溫飽的。既不得溫飽,高尚的言論也只是徒費喉舌。猶如五更時的蟬噪,稀稀疏疏、斷斷續續。而且一眼望去,盡是一片無情的碧綠。
在微小的官位裡浮浮沉沉,一點也看不到光明的前程,於是突然想起已經荒蕪的家鄉田園,因此萌生歸隱的念頭。這可要感謝鳴蟬,因為你一直以聲音跟我示警,告訴我跟你一樣清貧如洗。
其意寓有如陶淵明〈歸去來辭〉「田園將蕪胡不歸?」的想法一般,宦途既不順,有志難伸,真的是不如歸去!
清人施補華《峴傭說詩》對此三詩有這樣的評語:「同一詠蟬,虞世南『居高聲自遠,端不藉秋風』,是清華人語;駱賓王『露重飛難進,風多響易沉』,是患難人語;李商隱『本以高難飽,徒勞恨費聲』,是牢騷人語。比興不同如此。」評得真是一語中的。(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