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徐禎苓
這是趟漫漫山行。
月初,我加入學校登山隊伍來到黃山。遊人如織,幾乎個個行囊輕便(甚至還見到不少女孩踩楔型鞋、娃娃鞋登山),唯獨我們這群登山客,清一色厚重大背包。司機大哥見我們一身行囊,忍不住說:「你們東西帶太多,爬山不易。反正山上什麼都有賣,犯不著拿身體去抵銷這些衣食。」然則,我們擔憂山上食物太貴,氣溫太低,極盡所能地在背包裡塞入大衣、乾糧、泡麵和礦泉水。相較於司機大哥,我們更相信身體就算勞累也會復原,金錢絕不能浪費。包一揹,也就這麼上山了。
黃山峭拔,一峰接連一峰。山壑起伏,層巒疊嶂。我們手拄柺杖,按階梯步道上上下下;一會攀石塊,翻至頂端,覽飛來石,觀迎客松;一會穿山洞,行路棧道,過雲梯,望水庫。初始,為了迅速攻頂,大家走得頗急,加上我們太過自信,高估身體的負重能力,一邊行進,一邊高聲聊天。穿山越谷,膝蓋不僅負重行李,還擔荷嘻鬧的代價,不知不覺耗損許多體力。隨著行走時間漸長,身體開始疲憊,壓在肩背上的行囊愈顯其重量。蹣跚步履的我們,呼吸聲轉大、轉急促,彷彿水族箱一張一歙的魚口。沒有什麼重要的話想說,想說的無非是累。
的確,包太沉了。上山前聽旁人繪聲繪影,我的包袱裡盡是杯弓蛇影所致的擔憂,而駝了過久,肩膀痠澀不已。其實,黃山並沒有想像中寒,食欲沒有想像中大。我感受自己無端鑄下的苦悶正在發酵。人總在某些時刻低估了自己的生存力,高估了耐力。
我們減少開口,靜默無語。一個人挨著另一個人的登山包前進。喧鬧轉沉默。路上聽自己的呼息聲跌宕彎轉,腳步聲偶爾齊整偶爾凌亂。我屏息靜聽,山林間只有自己聽得見自己,那聲音斟滿耳腔,填滿山林。專注地,傾聽自己。身旁的遊客悉數消匿,林間獨我一人。徒步一段,突然被身旁路過的行人喚住問路,我才驚覺他們並沒有真正消失,是我隱身於人群。結廬在人境。
也許,無論和多少人登山,登山是獨立的行動,就算路程多遠、身體多倦,都得憑靠自己走完。嘈雜是外物,唯有靜心,聆聽自己的聲音,重整步伐,調勻呼吸,減緩身體必然流失的氣力。慢慢地在衣食和身體之間尋求平衡,才走得遠。
登山是種修行。始於上山,轉於下山。肩挑包袱,經歷一些苦,走過一些難。耗損一些,也增益一些。
最終,我負重歸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