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 出 高牆 身為阿舍之後

文/黃婉玲 |2015.01.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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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/健行文化提供 作者攝於劉家古厝的祠堂前,這裡過去扮演「花廳」的角色,是公家宴客的場地。
圖/健行文化提供 作者來自府城世家劉氏家族,劉家祖先於百餘年前所建的古厝,占地八百坪。

文/黃婉玲 圖/健行文化提供

外人一直以為「阿舍」兩個字是用來揶揄有錢人的好吃懶做,卻不知道這是台灣早年的特殊文化,「舍」字不是可以自封的,而是社會上對你的肯定而給予的,也就是外界認為這個人仁德兼備、懂得自律,可以成為做事的楷模,所以用「舍」字來尊敬對方的仁德兼備,沒有人會在自己名字掛個「舍」字,也沒有人自稱為「阿舍」,若自稱「舍」字反而顯得狂妄無禮。

但台灣光復後,這種稱呼的文化就消失了。我還記得小時候與三舅出門逛菜市場,有人背後指著三舅說,「阿舍家的後代也會來上菜市場,真的是家族落魄了。」沒想到這句話還是被三舅聽到,我記得三舅那時非常難過的告訴我,這個「舍」字早年曾經是光環,現在卻變成包袱!

三舅常常告訴我,不能因為高牆倒下,就融入平凡人家的生活,有時還是得保持原來的身段與姿態,「傲氣不能有,傲骨不能無。」所以他希望我們身為阿舍的後代子孫,必須勇敢的承擔這個包袱。

我記得小時候三舅有時候會叫我「阿玲舍」,我那時候不懂得原因典故。到我長大生子後,孩子三、四歲時,我帶孩子到台北找大姨,大姨竟然叫我的兒子為「翔舍」,她那時淡淡地說句話:「雖然時代變了,可是我對後代子孫還是會如此親暱稱呼,以示代代的傳承。」

當國民政府遷台並實施「三七五減租」,高牆就此倒下,我外公家失去很多財富。我記得前台南市長葉廷珪的兒子葉詩雄先生告訴過我,以他們那一代的人來看,國民政府來台之後,社會結構的改變,對他們是很痛苦的轉型,平常人家變得很容易接近他們,但他們對平常人家的生活方式卻不能認同,在融入整個社會過程中,充滿矛盾與艱辛。

他就曾問我,為什麼我和人溝通能夠沒有障礙,不像他們總會感覺格格不入,有跨不過的障礙?我必須說,小時候的家族教育,很多事情是家中的要求,也是長輩們對我的期許,但我一旦不在他們身邊,與別人在一起時,他們的要求是不存在的。記得小學時,我常常下課後和家中環境較差的同學回家,想去了解別人的生活方式。我從沒和家中人分享過這個祕密,但因為我從小意識到長輩家的世界並不代表整個社會,所以我必須獨自去了解外面不同的世界。

父親在我讀國小三年級時,知道我家附近有一戶人家的父親入獄、母親自殺,家中只有三姐妹及一位失明的阿嬤後,決定幫助這家人度過難關。除了負責他們的生活費,也交代家中佣人做完菜都要送一份過去,父親還要我跟她們姐妹做朋友。父親教導我,不能只去三舅家玩,也必須知道世界上另有一群人,生活方式是不同的。

這三姐妹每到下午就在運河旁等別人收拾曬好的蝦米後,撿拾掉到地上的蝦米,湊到一定數量後就拿去換錢,而我那段時間每天下午都忙著和她們去撿蝦米;所以我明白生活的方式,在包容與接受別人。

從高牆倒下之後,家中的佣人都回鄉種田,喜歡美食的三舅想在菜市場逛逛,找尋好材料做一些想吃的菜餚滿足自己,也努力想融入平凡人家的生活,卻頻遭外界取笑,讓他覺得尷尬無奈。

(摘自《府城世家尋味之旅:記憶中的家族食記》,健行文化出版)

作者簡介

黃婉玲

出生、成長於台南,從小愛聆聽長輩暢談他們的古早故事,讓她超齡的了解更多更古老的故事,人不算古,卻喜歡尋古,因為可以藉由老故事穿越時空認識他們的生活,感覺是件很浪漫的事。因此,也喜歡逛老市集、吃美食、和老一輩的人聊天,於是,終於起身一一拜訪尋覓這些即將消逝的老滋味,期待藉由一趟趟台灣古早味的小旅行、一段段耐人尋味的老故事,帶大家一窺不一樣的古早味迷人風貌。著有《百年台灣古早味》、《總舖師辦桌》、《老台菜》等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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