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灘邂逅

六月豔陽藍天，經過加州中部聖西蒙（San Simeon），見海邊停了好多車，一群人正對著大海指指點點。下車一探究竟，原來沙灘上躺著好多海豹，正在睡大覺。

以為牠們睡得不省人事，近處突然有兩隻睜開眼，圓滾身子開始互相磨蹭。先是客氣擠來擠去，不知哪裡不對了，張口朝對方咆哮。用吼的不夠，撐起上半身，頭愈抬愈高，像比身高似的，接著猛力撞向對方，彈開、再撞。鬥到酣處，兩個胸脯緊貼，如相撲選手使盡力氣互比角力。柔軟而富彈性的身軀，一前一後，忽高忽低，韻律十足。

我看呆了，牠們在吵架還是運動？旁鄰無故被吵醒，心情不好也跟著對吼，彷彿在抗議：「人家在睡覺，你們吵什麼勁兒！」頃刻間，吼叫聲此起彼落，好不熱鬧。

啊，原來是一群可愛而有靈性的動物呢！圓圓臉蛋鑲著一雙黑亮大眼睛。那是近二十年前，和象鼻海豹（elephant seals）就在那麼偶然機緣下，邂逅於加州中部海岸。

群雄爭霸

象鼻海豹和外貌相似的海獅、海象是近親，學名Mirounga angustirostris，屬於鰭足目，在北半球分布範圍，從墨西哥沿海至阿拉斯加灣。牠們是「同種二形」，意指成年男生體型遠比女生大得多：成年公象鼻海豹身長達四至五公尺，體重從一千三百至兩千多公斤；在鰭足目中，成年公象鼻海豹堪稱世界最大的一種海豹。成年母象鼻海豹身長二點五到三點五公尺，重四百至九百公斤，僅男生的三分之一。

這種海豹外型上最顯著的特徵，就是公海豹具有長長的鼻子，遮住嘴巴，一抬起頭來就晃呀晃，像極大象的長鼻，才被冠上「大象」一詞。鼻子是牠們第二性徵，年紀愈大鼻子愈長。

牠們一生約有八成時間都在海洋中度過，上岸時間並不長。但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幾件大事，如生產、哺乳、求偶、交配、脫皮等，都是在陸地上完成的。

十一月下旬起，公象鼻海豹陸續現身，為終身大事做準備。這段期間的沙灘就像擂台競技場，大的公海豹趕中的、中的趕小的，以鞏固地盤。待十二月下旬母象鼻海豹現身產子之際，群雄割據局面大勢底定，厲害的已成為一方沙灘霸主（Beach Master） ，迎接母海豹到來。

舐犢情深

母象鼻海豹產季約從十二月下旬至翌年二月。剛出生的海豹寶寶有一公尺長，出生後第一件事是找母乳，因媽媽只有乳洞、沒有乳頭，寶寶用鼻子一路嗅找乳洞，而媽媽也親暱嗅聞寶寶，母子便藉著聲音和體味緊緊相繫彼此。

象鼻海豹母乳脂肪含量高達百分之五十五（牛乳脂肪含百分之四），所以寶寶長得很快，約十天體重就可倍增。媽媽在岸上哺乳一個月期間都不進食，僅仰賴身體所儲存的能量餵哺小孩。

公象鼻海豹上岸後也不再進食，為了固守城池，並保護妻室不會被周邊那些覬覦美色的年輕公海豹侵犯。當母海豹完成哺育任務、返回大海前的三至五天，也是一年一度動情周期。沙灘霸主公海豹耐心守候月餘，一旦嗅出母海豹處於動情期，便可洞房花燭了。

母象鼻海豹平均壽命二十歲，在三、四歲便開始生育；從受孕到生產，妊娠期約十一個月。公象鼻海豹平均壽命僅十四歲，在五、六歲臻於性成熟，通常要到九至十二歲體能達尖峰狀態，才得以拿下沙灘霸主頭銜。物競天擇原則下，最強的基因得以遺傳下來。

幼兒自立

公象鼻海豹會等所有妻室離開，三月時才動身離去，此時牠們已近百天沒進食，往往瘦掉三分之一或更多體重。

而象鼻海豹寶寶斷奶時，被媽媽餵得又肥又圓，體重可達一百一十至一百五十公斤，是出生時的四倍。這些斷奶兒還要在岸上待兩個月，靠自身脂肪過日子，同時自學潛水游泳，才能進軍大海。當牠們展開長期海洋之旅時，體重也會瘦掉三到五成。

象鼻海豹頭號天敵是大白鯊和殺人鯨，因此待在海面時間不長，通常會潛至三到六百公尺或更深海域覓食，一來減低遇敵機率，二來也能獲取較充裕的食物。

夕陽西下，一隻象鼻寶寶抬起頭來，好奇盯著我們，那雙黑亮大眼睛，如大海般深邃神祕。牠的人生，將看到我所看不到的深海世界。心存感念，是緣分，是際遇，來自兩個時空，卻能在這片沙灘上相遇。願這海岸不被破壞，永遠荒美如昔，讓海豹們日後順利返鄉完成人生大事，平安地，過一輩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