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濟起飛的民國七○年代,天福(化名)的爸爸與弟弟共同從事裝潢業,足以讓一家四口溫飽有餘。
這天,爸爸帶著媽媽、天福和妹妹出遊,車行到台北環河南路,一閃神竟與一輛環保局公務車撞個正著,已上小學的天福成為車禍唯一存活者,但他因此雙目失明,雙腳中度殘障。
二十多年後,學安(化名)在台北縣社會局名冊中發掘天福,並登門拜訪;自地搭建的偌大鐵皮屋內,叔叔以環保局的賠償金請了外傭照顧天福三餐,但為了他的安全,數年來從不讓他出門。
學安在視障團體當社工員好幾年了,他和太太以社工及幼教的專業知識,一邊栽培全盲女兒,一邊把兩人精力奉獻在輔導其他視障者。當看到眼前這個曾心智完全正常、年屆三十歲的年輕人,竟在語言、智識及情緒處理能力上退化到遠不如自己剛上國中的女兒,心裡有說不出的唏噓。
學安甚至馬上發覺,在做此家訪前,自覺年事已高的叔叔已在宜蘭找到一家安養院,準備以微薄賠償金讓天福「安度餘年」。「讓我們來幫他訓練,至少給他一個機會,若真的不行,再送到安養院,好嗎?」學安語氣平靜地說服叔叔。
近二十年來,叔叔每每想教天福自己生活,但因不得其法,叔姪倆常在極度挫折中;天福因此個性退縮、情緒壓抑,時而有自殘傾向。「你們要來教我呀?好啊!那我等你們嘍!」在壓抑的語調中,天福口齒清晰、語氣清亮,掩不住對人群的期待。
五十個小時的定向行動及生活自理課程中,天福做到二十年沒有學到的事;他從來不知道能自己添飯、夾菜,還能自己摺衣服、棉被,甚至自己上下樓及外出。
「我吹小星星給你們聽好不好?」對生活娛樂只剩下轉轉收音機或偶爾聽聽電視的天福來說,老師送的一把直笛,啟發的是心靈的喜悅及獨立完成的成就感;而當兒時的歌謠經由手指撥弄出來,被命運操弄而中斷童年的天福,心思可能已跟著簡單節奏,跌宕到母親懷裡,或父親將他扛在雙肩的記憶中。
室外定向行動訓練的成果卻不佳,一來因天福連自己想去那裡的動機都找不出,二來天福雙腳不良於行,從未復健,使二十多小時的定向訓練,連基本的「安全」要求都達不到,更別提利用其他感官獨立完成行動。
這段時間內,學安並積極規畫天福下一步;幾經思考與探訪,他聯繫宜蘭的慕光重建院,那是一個訓練中途或先天失明的年輕人,重建生活能力並做按摩等職業訓練的機構。
但以一個心智中斷成長二十年,生活能力退化到最少,及雙腳還不至坐輪椅卻不曾有復健機會的年輕人來說,天福距離接受按摩訓練及自食其力,其實還很遠。
縣政府補助的五十個小時生活訓練結束了,這個社會似乎沒有繼續幫助像天福這樣的人的資源,學安心有餘而力不足,想到天福未來可能如何被安置,心裡非常沉痛。(本文作者為視障者家長協會理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