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咖啡時光》裡以長鏡頭的視角,把日常生活中的細微情感一層一層溫柔地鋪陳出來,寧靜且敏銳,讓觀眾自然地從記憶中析出那些兩難、深層的、瑣碎的生命片段,筆墨那麼淡,共鳴卻如此強悍 。
電車是貫穿整部影片的軸心。電車是交通工具,也是溝通的橋梁,電車把陽子載往鄉下父母的家,我們看見親情中尷尬與說不出口的微妙關係;電車把陽子載往男主角肇經營的舊書店,將肇和陽子之間的微妙默契串連起來;肇是電車迷,沒事時就搭乘一班班電車,採集不同型號電車的聲音。陽子還乘坐電車去尋訪江文也在日本走過的足跡,那些歷史的、漏失掉的生命遺跡。
關於生命,陽子未婚懷孕,肚裡的孩子卻是台灣男朋友的,凸顯出中日混血、身不由己的難堪處,不著痕跡地接上江文,歷史就這樣透過時空的交錯相互為證。那生命的初始也像肇以電腦繪圖畫出的電車子宮,聲音是外顯的傳遞,但層層排列成圓的電車中卻有著他孤獨的心跳。反映到陽子身上,就是陽子對體內新生命到來的焦慮感,也是對死去母親的記憶回想。妖精偷換小孩,小孩變成冰溶化,陽子想起自己失去媽媽的驚悚感覺,也無法面對爸爸憂慮不發一言的緊繃感。
還好電車仍是人世間真實存在的蹤跡,每一站的駐留,都是一個與人交流的機會。於是交雜在影片核心外圍的這些人事物,便都親切而可愛,儘管就像電車去來般,卻是日常生活的記憶,而影片中最精湛處,便是這些人事物的淡淡痕跡,模擬小津安二郎在《東京物語》中向鄰居借酒的相互人情對待,不禁叫人會心一笑;咖啡館服務生提著咖啡壺騎腳踏車外送,不渲染的表情裡,卻感受到一絲絲都會中的溫暖。
侯孝賢提綱挈領運用小津安二郎的某些電影靈感,卻把鏡頭中的東京拍得極有台灣氛圍,你可以說它是日常人生活中的日常東京,卻也可以將之抽換成台灣任一個常民生活之地。
情感的融會,就這樣穿越時空、國家與語言,所見所聞不過是人性最基層的需求,親情、友情、愛情的交會與錯身而過。恰似最後一幕,幾線電車層疊在同一時間各自穿過,音樂響起,所謂天時地利人和,生命求的不過是這樣日常的和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