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裡的月亮,發出一種青淡的微光,像一盞引路的燈,也如一隻大地的眼,護衛著人們匆匆來去。
中外的調查都說,來電,從眼神交流開始,溫柔的、慧黠的、堅毅的,無不深印腦海裡,久久難以忘懷。
相對的,把含哀帶怨放進雙眸裡,卻是舊社會的慣常。
為三餐發愁,日子已經很難舒心了,傳統教條又總讓長輩端起嚴肅的架子,彷彿一放鬆搞笑,就失去威儀而敗陣。
在這秋月如眼的季節,總叫人憶起生命過客的種種眼神,樂觀與悲情,壁壘分明的上演著人生的兩極。
隔壁有個眷村媽媽,兒孫繞膝,衣食無缺,到我家串門子時,總是勸我媽要幫助賣菜阿嬸或者拖車大叔,多多濟弱扶貧……
只是令人萬分不解的是,行善名單卻總漏掉最該親近的兒媳婦,對這個從外地遠嫁進門的女子,投出的就是萬般狐疑的眼神……
好事要從身邊人做起,為何捨近求遠?那矛盾,直到我長成離家,仍無法想得通。
相對的,對街那瘦小的單親阿姨,日子過得再艱困,眼睛都含喜帶笑,幾十年未見,她的音容無一刻忘懷,那是一個樂觀進取的記憶,提醒自己不該孤絕於人群,把苦短的生命,儘量放進甜味。
眷村的確是省籍的大熔爐,江南人眼睛水汪汪、安徽人細長秀致、廣東人卻都眼大如銅鈴。
我家四千金從小就被叫「大眼妹」,臉上像崁入兩顆玻璃珠似的,咕嚕咕嚕轉。
三歲那一年,我和爸爸一起搭專機去金門,居然懂得在鏡頭前學童星,像張小燕或葛蘭那樣,在飛機入口回眸一笑,還裝腔作勢的揮著小手。
揮著小手的照片已泛黃、模糊摺裂,依稀僅見稚幼童顏上的一雙大眼睛,閃呀閃的,對照今日的滿目風霜,只能說,「小時了了,大未必佳」──小時候雖超「萌」,卻難耐歲月摧枯拉朽,只能央著剩餘的一點點婉約,稍稍遮掩必然的衰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