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夫妻老來伴是晚年最美的風景。
圖/楊蓓蓓
文/陳金鳳
四十年前帶著一顆懵懂的心和兩袖清風來到台中,嫁給了只靠魚雁往返五年的老公。因為家境貧困,我選擇「門當戶對」的老公來託付終身。
結婚當年,他沒有半文聘金,我沒有半件嫁妝,沒有禮車、沒有華麗的禮服,只有簡單的公證儀式和五桌筵席,就開始了我嫁雞隨雞的日子。
新婚第二夜就寢前,他牽著我的手走向另一間昏暗、沒有桌椅,只有地上鋪著幾張老舊塑膠面的榻榻米,上面掛著蚊帳的空房,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地問道:「做什麼?」他很歉意地回答:「昨天那房間是三姐借我們的,今天不好意思再借了,我們就睡這裡吧!」
頓時,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:「連張床都沒有,你也敢結婚?」「先成家後立業嘛!」新婚幾夜就在那「很特別的新房」度過。
曾期許自己要做個很稱職的主婦,於是婚後開始規畫如何在老公區區不到兩千元的薪資上節流,哪知當他看完我擬的房租、會錢、伙食、娛樂開銷等項目時,立刻把「娛樂」一項給刪除了,我一臉疑惑地看他,他才又說:結婚時向死黨借了四千元,言明婚後要償還;新婚第二個月便開始過著還債的日子。
在北投租屋期間,那時因外子還在部隊服務,兩、三個月才回來一次,所以我們只租了一個房間,有一次老公放長假,名符其實的孝子老公把台中的婆婆接來住,婆子媳三人共擠一張床睡覺,我想這應該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紀錄了吧!
第二年,老公從金門部隊調回台灣本島上班,我們在一小車簡單的家當伴隨下,抵達開創前程的起點:中壢。
嫁給老公什麼都沒有,只知道他有一雙會「彈琴」的手,於是分期買了一台中古鋼琴,讓他發揮長才,貼補家計。
可是住的環境不對,幾個月下來竟只有兩個學生,那時學費一個月三百元,房租卻要八百,沒法子,只好跟著鄰居太太們加入做手工的行列:釘鞋跟、縫鞋面,一雙四角,有時縫錯了,拆線重縫,費時又費力,只好賠錢了事,況且做手工的工資杯水車薪,根本無濟於事,住了半年,只好搬家。
古代孟母為子三遷,我們則是為了生計,這已是結婚五年、第五次搬家了。
這次租了一間近市區的公寓,利用空閒畫海報,晚上貼海報,「教授鋼琴」四字立在街頭巷尾的牆上或柱子上,以無比的耐力替我們做招生工作。
在昂首翹盼中,終於有學生來報到了,不出兩、三年,教出了知名度,我義不容辭地成了助教。二、三十位學生讓我們又添購了兩台中古琴,存簿裡也開始有了存款。
民國七十年,老公軍中服役期滿,因是離鄉背景,加上落葉歸根的情懷使然,我們毅然決然地捨棄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收入,回到老公的故鄉:台中。
一切又從頭開始,為了女兒小一開學在即,應急地在一所小學校附近找間公寓落腳,可每月六、七千元的租金付得好吃力,半年下來,又沒半個學生上門,所幸老公在軍中多習得了一項安裝閉路電視的技能,利用出租錄影帶及錄影機的小錢暫時餬口。
在小阿姨的幫助下,每星期一次,全家四貼一騎著機車,到員林拓展「授課」市場,每到達目的地,不是灰頭土臉,就是兩腿發麻、寸步難行,中餐幾乎都在路邊攤解決,如此奔波,房租才有了著落。
成家近二十年,創業仍無望,老公只好以四十六之齡力拚教師甄試,幸而上榜,開始執教,至七年前退休。執教後,收入穩定,物質生活雖比上不足,比下卻有餘,我已很滿足了。
六月,將是我們牽手滿四十周年,感謝我的另一半,讓我在邁入老年後,有安定的居所、衣食無虞,還能擁抱自己的興趣,日子過得充實又多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