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唐朝初年,文壇上有「文章四友」的稱號,哪四友?李嶠、崔融、蘇味道和杜審言四位詩人也,其中杜審言的孫子就是杜甫,祖沾孫光,他的名字也就格外響亮一些。
杜審言(六四五─七○八),字必簡,高宗咸亨元年登進士,由於自視甚高,傲世輕人,乃被人忌恨仕途一直不順,起先只當個縣尉,久不升官。他雖然名曰「審言」,可是說話一點也不審慎,喜歡吹牛,口出狂言,成為詩史中最會說大話的詩人。
「吾文章當得屈、宋作衙官,吾筆當得王羲之北面。」這是他常說的大話,屈原和宋玉的文章都不如他,王羲之的書法也在他之下,說得臉不紅、氣不喘,別人只好在背地裡暗笑。
有一次,杜審言參加官員的預選試判,從試場出來時對旁人說:「蘇味道一定要死了!」
旁人大吃一驚,蘇味道是當時「文章四友」之一,名氣不小,怎麼會死呢?杜審言回答說:「他看到了我的判詞,應當羞愧而死!」大家聽了,莫不相視而笑。
他一輩子吹牛、說大話的結果,是吃了不少苦頭,被人妒忌還不算,還被誣陷下獄坐牢,幸虧武則天當皇帝,喜歡他的文才,召見垂詢,準備錄用他,問他歡喜不歡喜,他高興得手舞足蹈,連奏「歡喜歡喜!」
武則天要他當殿做了一首「歡喜詩」,相當滿意,於是命他為著作郎,後來降調膳部員外郎,其間因案又流放峰州,不久又調回做國子監主簿、修文館直學士,六十三歲病卒任上。
當杜審言病重時,文友同寅宋之問、武平一去探望他時,他還在病床上喋喋不休地說:「我這一生受盡了造化小兒作弄之苦,沒有什麼話可說,不過我活著,老是壓住各位,讓各位出不了頭,如今我快死了,對你們固然是件好事,只是我遺憾還見不到像我這樣的人來接替啊!」
臨終在友人面前還要如此矜誇,真叫世人為之掩口忍俊,這些史料,都被《新唐書‧杜審言傳》和《唐才子傳》錄載,讓他永遠成為「大話詩人」。
不過,他的詩作,在初唐還真算是一把手,他精於律詩,尤工五律,對唐代近體詩之形成與發展,助成七言律絕之體,貢獻很大。
他的詩句渾厚自然,寫景書敘情,尤為獨到;五律中的對偶俳句,時有傑作,令人吟賞,如「下釣看魚躍,探巢畏鳥飛」、「地靜魚偏逸,人閑鳥欲欺。」不要看這四句兩對寫魚鳥,似乎沒有什麼奇巧,其中況味,唯有鄉居有心之人,身歷其境之後,才能體會出那種情景來。
還有寫景的佳句:「草深窮巷毀,竹盡故園荒」、「雨雪關山暗,風露草木稀。」這四句所描寫的實景,前兩句寫近景,後兩句詠遠景,描繪得真切自然!「楚山橫地出,漢水接天回」、「江聲連驟雨,日氣抱殘虹。」這四句中的「橫」、「接」、「連」、「抱」四個動詞用得遒勁巧妙,仔細琢磨,當會擊掌叫絕。「園果嘗難遍,池蓮摘未稀」、「煙銷垂柳弱,霧卷落花輕。」這種田園景色,農家情調,看似尋常,可是在杜審言的筆下,卻生鮮活跳,令人回味無窮。
他還有一首〈經行嵐州〉,寫得曠逸雅致:「北地春光晚,邊城氣候寒。往來花不發,新舊雪仍殘。水作琴中聽,山疑畫裡看。」不妨閉目想像詩中境界,那幅北地風光,有水有山,豈不有聲有色,如幻如真?
杜審言死後,武平一為他上表追封,唐中宗下詔褒揚,贈「著作郎」,算是榮歸。
其子杜閑,生孫杜甫。杜甫很推崇其祖父的詩文,嘗云:「吾祖詩冠古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