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鐸馬拉松從一九八五年開始舉辦。如果沒有醉倒的話,全程仍然是四十二公里左右。與其說這是場比賽,不如說是場紅酒嘉年華——經典漫畫《神之》裡也曾提到梅鐸,參賽者無不抱著輕鬆愉快的心情,打扮成各式奇怪的模樣,嘻嘻哈哈地出發——路線在各酒莊間穿梭,沿途的補給站則一改供應飲水的馬拉松傳統,改以各酒莊自豪的美酒招待;提供熱量的小點也不止香蕉,而是鵝肝醬、巧克力、牛肉和生蠔……啊,tr鋊 bien!舔舔嘴,這麼棒的馬拉松賽,我以後一定要參加!
但!醒來,我還是得先回到陰雨四月的台北。比賽當天,向我打氣許久的朱突然傳來一簡訊,她有事,沒法來跑了,本已坐上北上列車的她只得黯然搭車折返。老實說,這樣無法預期的朱,比較像我認識的她。但我開始心慌,不是約好要一起跑的嗎?少了同伴的我,有力量可以完成嗎?
無論如何,周六下午,頂著意向不明的微雨,我還是出發了。
起跑點在河濱公園。選手們將沿基隆河兩岸,跑完一整圈。時間一到,集結的數千人陸陸續續越過拱門,向前直跑。起初,我和眾人都相當認真地喘著呼呼鼻息,有節奏地躍步奔去。不能停下來。我暗下決心,至少要連續跑到平日的紀錄才行。一面跑,一面注意著路邊的里程數,一公里、兩公里……好了,我慢了下來,似乎可以放鬆點,別再緊張了。此時全身已熱得像發火,直希望雨再下大一些,把熱澆熄;風迎面拂來,極涼,隨著跑速增強或減弱;我突然發現,那樣的風就是一個跑者最明確的感覺,或許,有人就是為了追尋這一陣風而跑的吧。
那原先我所擔心的孤單和無力感都沒有發生。穿著同式T恤的跑者前前後後簇擁著我,大夥時快時慢,且跑且走,根據別人的腳步調整自己的速度,在河邊蠕蠕蜿蜒成一條同色系的長蛇。四公里,對岸已經有人領頭往終點折返了;六公里,我們登上跨河橋面,在橋身的人行道上跑著,此時我才有空俯瞰河域,河面寬大安靜,空氣潮溼,光線陰白,一幅清朗的雨中畫面。過橋回到河岸,已達中點,領取信物後眾人續朝終點邁進。河邊有釣客,他未受大隊人馬驚擾,不動觀餌;有人三三兩兩沿岸騎著自行車滑過;亦有球隊在球場上做著暖身,待會兒就要好好練習。機場就在附近,我抬頭,客機發出隆隆聲響,袒著巨大腹底,不時從我們頭上起落。
回程比我想像的要快得多。時間不知怎樣就過了,路途也是。最後一點五公里,指示牌出現後,大家彷彿又抖擻起精神,拉開步伐向前衝去。「加油!快到了!」一旁指揮交通的大叔朝我們喊著。我也看見了,終點,終點就在前面,眾人在那裡迎接,我掏出腰包裡的手機,迎向拱門,準備按下計時停止鈕……
村上春樹說,若能選擇墓誌銘,他希望上面能寫著:「至少到最後都沒有用走的。」和相當有毅力、每天都跑十公里的村上大叔比起來,我的標準需要放低,只希望能夠徹頭徹尾地完成一場比賽,就算它只有十三點五公里。
然後,按下鈕。
呼出一口長氣,越過終點那條線。人生第一場長跑,我,完成了——就在經歷了一小時四十五分,又二十一秒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