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闈穠

初夏，是楓香樹的果實成熟的時節。一日午後，自美術館步行而出，走在中山北路三段行道路上，一顆深褐色球型蒴果恰落在我眼前，球體外圍長滿針似的放射狀，猶如一支靜止中的迷你仙女棒。

我想起詩人舒婷寫給橡樹的一首詩，她說她愛樹，絕不似凌霄藉樹攀高炫花，也絕不學痴鳥藉蔭歇影空唱，而是愛得如泉水，為橡樹帶來清涼，愛得如生長在他身旁的木棉，與他的葉在雲中相觸，與他的根在地下緊握，儘管旁人都聽不懂他們的語言。

然而我想，我不懂愛，也不懂眼前的楓香樹，無法突然抽高或是故作姿態踩高蹺似地與他齊肩分擔酷暑中的炙焰，也無法與他共度秋日裡徐徐殞黃的面容、冬日裡緩緩褪落的肢體，亦無法共享春臨時又轉綠的新生，儘管我或許可以透過努力學當一株如橡樹身旁的木棉，學講他可能聽得懂的語言，學他的根、學他的葉，儘管那原本就不是我會說的句子。

我伏身拾起那顆恰落在眼前的蒴果，隨後又抬頭望見青翠繁茂的掌葉。葉隙過篩了陽光，大片的樹蔭阻去了炙熱。我突然想，或許我，正似那株被舒婷好好愛著的橡樹，正在被乘願而來的、如木棉般的楓香樹，好好愛著。我於是攤開掌心，在樹蔭下接住過隙的光束……

那支定止的迷你仙女棒，像是在為某個期待中的燃燒而停留，我想像會有其他人經過，靜止的火焰會再度被拾起，並且在某個與楓香樹有共鳴的瞬間，倏燃。

而我突然覺得，很幸運能路過這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