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個雙胞胎哥哥,他早我八分鐘被產婆拉出來,排行老三,我老四。
但四十五年來,我沒叫過他一聲「三哥」,我最常叫他──「笨蛋」。
這個世界還沒掃完
小學六年同班,每次打掃,同學隨意揮幾下就跑到操場打捧球,只剩下低著頭仍與每一片落葉奮戰的三哥,和左右為難的我:
「你這個笨蛋,都沒有人要掃,你為什麼不去一起打球?」
「就,就……還沒掃完啊!你也可以去打球啊!」
三哥不知道當初我有多恨他,因為他的蠢,我的捧球天分被埋沒了一輩子。
三哥小時候常被玩伴嘲笑「歪嘴」,我聽到後總怒不可遏,馬上和對方打架,每次打輸後,我總是鼻血夾著淚水:「你這個笨蛋,長那麼胖,有什麼用,也不幫我……」
國三那年,三哥體重六十八公斤,我三十八公斤,兩人走在路上,像勞來與哈台,沒想到我們未來人生道路的分歧,會比我們身材的差異還大。
不良品?
高中聯考我考了六百多分,他的分數還不到我的一半,從此父親帶我們四兄弟外出時,總這麼介紹:「老大考上南一中,老二念建中,老四念中一中,老三是不良品,小時候燒壞了,你看他嘴歪歪的。」
父親經商失敗後,想東山再起,用三哥的名字成立公司,我當進口部經理,他看倉庫。等到公司跳票後,三哥成了有前科的票據犯—他真是笨蛋!不像我一見苗頭不對,就跑到補習班去了。
二十四歲時,三哥得了鼻咽癌第三期,體重從八十八公斤掉到五十五公斤。有天晚上他叫我到房裡:「這是我用剩下的錢為媽剛買的保單,如果…如果那個……以後麻煩你……」
「你這個笨蛋!」我把保單接下:「誰說你會那個!」
子時出生的三哥命重六兩,比丑時才羞於見世的我重一兩,他福大命大,真的命不該絕。
以其不爭
故天下莫與之爭
一年後,剛好補習班缺人,介紹體重已回到七十公斤的三哥到補習班工作。初任副導師,負責點名、泡茶、招生等瑣事,但怪事出現了。
以禿鷹般兇狠聞名的補習班總裁,竟在短時間內一路將三哥擢升至工科主任、二技部主任到副總裁,服務第二年的年終獎金竟是一間四十五坪的大樓公寓。
多年之後,補習班已成長為全國最大的補習班,忍不住問志得意滿的總裁:
「我哥學歷差,胖子一個,總裁為什麼在幾百個員工中,特別照顧他?」
「沒看過一個員工像他一樣每天好好掃地、清廁所,又沒人逼他做,他像個笨蛋,每天做的比別人多,我觀察了他一年,覺得全世界如果只有一個人不會背叛我,那應該就是你哥了!你說,我不重用他,要重用誰?」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