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三,晴空下的迷離
這是晴空下的寶藏巖,反而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撲朔迷離,回想春天時風起,便是去感受那《看不見的村落》如何在此演變成一齣寓言劇的時刻,就這樣,開始了和以色列導演Gil Alon的密切聯繫,安排他來這城市裡荒廢的神祕地域,導演這戲碼。
八月中,繞過中東飛航戰區的Gil Alon凌空二十四小時才抵臨桃園機場,一切準備就緒。我們展開他的「創意工作坊」,他迎面而來的一句話是:我們即將展開「theatre without competition」,坦白說,這動人並充滿期待。
理由僅僅在於:長久輕鬆接受現代化競爭的台灣,反映在劇場的就是生吞活剝被視做先進/經典的世界性語境,留下來的反而不是自身的語境。
後來,《表演藝術雜誌》找姚立群來採訪Gil。於是我問Gil,什麼觸動他去思考和表現:戲劇的去競爭化?
他說在以色列,他既是電視明星,也是戰爭陰影下恐怖攻擊的倖存者。這帶給他在劇場實現去競爭化的想法,便是愛與和平。
愛不容易,就像和平……競爭帶來的是掠奪與戰爭。我如是想。
這就是一個以色列導演的劇場世界觀。
之四,瓜子臉上淺淺的酒窩
她隨身攜帶著一個手機是有翻譯功能的。我們共餐時,她總是用簡單的英語說,My English is as bad as my Chinese。她是洪承伊,韓國釜山民眾戲劇演員,這一次來參加《看不見村落》的排練及演出。
我們的話題繞到一個演員的內在性上。她說,漫長的工作坊過程中,她一句深一些的中文也不懂。但她用心在觀察,於是,便也發現:有人技巧很好,卻不感動;但,有人沒有技巧,卻很動人。說這話時,她握拳朝胸口輕輕一捶。
她又說,民眾戲劇開始於沒有技巧的感動。這事情,讓我回到一九八○年代末期,初碰民眾戲劇時,在韓國有成千上萬的學生,在校園中,為了支援左翼工人運動,也為了復甦許久以來被戰後現代化發展所刻意抹殺的傳統文化,而展開的一場又一場「農民廣場劇」運動。
她/他們的身體、聲音以及來自內部的吶喊,直到今天都還以一種:人對更有希望的未來,所付出的無償身心,而凝聚出來的力量,呼喚著我們。
當然,它或顯得久遠了!但,實則由於我們已失落了那種希望吧!我想。
這又能責怪什麼?只能對善於遺忘提出我們的反思吧!洪承伊說,這星期她沒安排排戲,卻每天都到寶藏巖,她要體會這樣的空間與她身體內在的呼應是什麼?
她,曾在工會工作三年,參與工人運動,加入工人劇團。大有理由在工運或社會脈絡的劇場現實中,取得光榮的一席之地。然而,她還是辯證地走向了內在。這是表演帶給人無盡探索的一環吧!
她又查了一下她手機上的翻譯。而後,教了我一句「反思」的韓文。我認真地朝了她說了一次,她正經地說,你的韓文發音很正確。我帶些玩笑地說,如果,我有上輩子,我想我是韓國人。
她笑了!瓜子臉上有淺淺的酒窩!
她還說,這樣算來,你的上輩子應該是韓國的抵抗分子吧!聽著,我的眼底,不知為何,竟泛著初老年紀的淚光了!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