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惠姍刻骨銘心地演盡了人世百態,突然受到另一個世界的感召。 她向億萬雙期待著她的眼睛揮揮手,飄然遠去,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尋找一點別的東西。 終於,她發現了琉璃世界的靈光閃爍。——〈琉璃〉余秋雨
「琉璃」,是中國古代對玻璃的稱呼。
願我來世。得菩提時。身如琉璃。內外明澈。淨無瑕穢。——《藥師佛經》第二大願
「我喜歡做佛像,做佛像讓我歡喜,我希望我做的佛像讓所有人歡喜。」——楊惠姍
一九八七年,琉璃工房成立於淡水,楊惠姍與張毅,是比翼鳥,他是她的心,她是他的手,他們同心協力灌溉靈魂,邁向淨琉璃大道。
成立之初,楊惠姍第一件作品,就是一個佛陀的頭像;從此之後,她不停地臨摹所有接觸到的佛像。二十三年琉璃路,一尊一尊的佛像,從臨摹到創作。
楊惠姍說:「透過佛像造相,觀想冥思一種慈悲的面貌,不光是一種創作活動,更是我自己的冥想和修持。」
契子
小女孩,凝望著手中的一尊小小聖母像,不知名的石材,透著奇妙、充滿變化的光……那光,一直到小女孩長大,時時出現,彷彿是生命中無畏向前的指引……然後,她發現了琉璃光的蘊藉;於是,她與夫君張毅,一起透過琉璃,供養大眾。
因緣不可思議
三十五歲的楊惠姍,與張毅在人生旅程中途換車,回首盼顧,她說:
「沿途風景美不勝收。」她形容。
從一九七五年入行從影,作品近一百四十部,平均每年演出超過十部電影,磨練出精湛的演技、兩度獲得金馬獎和亞太影展影后。
兩人合作的的最後一部電影《我的愛》,劇中運用很多琉璃道具,隱喻著看似完美卻易碎的婚姻關係。之後造訪紐約的玻璃藝廊,在炫麗五彩的琉璃世界裡找到方向,兩人決定共同打造琉璃人生。
十九歲即成為當代備受矚目的短篇小說作家張毅,曾說:「電影都能拍,沒什麼事不能做的。」
無論身為演員、琉璃藝術家或佛教徒,楊惠姍從人生經驗中學習;她的每個人生角色可說都是無師自通的。
「人生兩度都從零開始,用全心投入證明自己。」無論生命歷程、螢幕角色的演出,或是琉璃藝術品的創作,同樣都面臨著無常脆弱且殘酷的考驗,也同樣必須全心全力投入。這是楊惠姍謹記在心的原則,也是她在技術面追求完美的原動力。
佛像 千年的呼喚
聽一位日本學者隨意提起:這種工藝在中國漢代之前就已經成熟。真的嗎? 楊惠姍急速轉過身來,迷惑地眺望起遙遠的黃河流域。——余秋雨
一九九六年,楊惠姍遠赴中國西北的甘肅省,參觀西元三五三年建立於邊防要塞敦煌的莫高窟千佛洞。
山壁上直接開鑿而成的寺廟群,壁面上許多源自西元四至十四世紀的壁畫,完整呈現了盛唐時期(西元六一八至九○七年)的藝術高峰。
這一番景象,激發了楊惠姍的雕塑渴望,以及最具企圖心的創作計畫「今生大願──千手千眼觀音」的靈感來源。
對我來說,敦煌就像一本書。我對於雕塑的學習,都是從敦煌而來。
藉由琉璃具穿透性的特質,創造出內在、外在兩個面向,用光影的變化來詮釋物質與非物質世界的一體兩面,以一種看似簡單的宣示,同時又顯而易見的意圖來加以體現。作品外顯的晶透、簡約,背後蘊藏著欲達到如此效果所耗費的大量心力。
當我創作雕塑時,必須觀想佛陀的形象、細節……如此才能與佛交流……我必須讓自己像佛陀一樣,充滿慈悲,對一切感同身受。
虔心創作、修造一尊佛像,對楊惠姍與張毅,其意義超越了語意、隱喻或符號學上的表現,形成一種修煉。禪修裡的具象觀想,是冥想進程的重要階段:「以心靈意象,做為達成個人蛻變的工具。」
耳鳴 原來是淬練
楊惠姍悠悠地說:「很多過程,是生命的點滴,由某種感動、甚至不安的感觸而來。」
三年多以前,有一天,她的左耳忽然感到一陣耳鳴,然後聽不見了,耳內出現浪濤拍岸聲,偶而也像電視機壞掉的「ㄍ一……ㄍ一……」聲。定下心來,楊惠姍感覺不是痛苦,而是一種提醒、啟發,這麼一轉念,耳內不停的聲音,不再覺得令人驚慌、痛苦;傾聽耳內一層層湧現的浪濤聲,竟然有如站立在岸邊巨岩上,思考眼前無邊際的世界。
於是,她發覺,面對有形的現象,不要執著於痛苦,耳殼的外型輪廓洽如波浪,耳內的濤聲,豈非它無限的延展!
張毅看見楊惠姍這情景,認為耳鳴已然幻化成啟發性,而非負擔。
而,牡丹創作的輪廓線條,也正是如此。
楊惠姍喜歡建築與室內設計,就如開始的網線上牡丹,重疊產生的光影的虛幻,好像可以轉為體內的聲音,去掌握可能性。網線要二層以上,才可交錯,幻化光影,產生另外一種語言的可能性。
我對佛教的探索起於一個巧合,但很快就成為一種不可或缺的必然。
從〈無相無無相〉的創作過程,楊惠姍深切的感受到,創作的人是貪心的,心中的熱要釋放。余秋雨在觀賞楊惠珊的作品之後,慨然讚歎那視覺的境界,說:「那是存在,又不存在,又存在。」
無論昔日全心投入每一種角色的演出,或是現在從土坯、堆胎、置入火中焠煉,一直到完成琉璃成品,楊惠姍說:「非常辛勞,卻一點都不覺得苦。」
琉璃「這個材質多麼具思考性,氣泡、有形、無形,彷彿都是一種實證,是慈悲與當下的體現,而生命的歷練,那是自然。」
「挖空了之後,反而出現穿透性,在過程中並不預知會呈現出穿透性。」
雖然說無相,但是,楊惠姍說:「美,是世界上最重要的,要用最好的模式把它留下來。」
「每個人的學習經驗,是天命。」
「確實是無相……是以有形說無形。」
楊惠姍與張毅 ,如小水滴,把自己扔進琉璃、文化的大海裡。
「觸動靈感、呈現有形,這就是功課!通過這條路,一路增長智慧。而工具,竟是修持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