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阿嬤八十八歲耳聰目明,這次因牙齦長膿包,演變成臉部蜂窩性組織炎……。」好友阿荃特地搭高鐵來拜訪我,詢問有關他阿嬤開刀的問題。
「不要說是老人家,一般人在牙根部長膿包,不適當的處置,都屬於高危險性疾病……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容易直接從牙齦侵犯到附近的腦部,就會變成腦膜炎或是腦膿瘍等中樞神經感染,會要人命的。」
「難怪醫師跟我說,一般這種情形開刀比較好,但是我阿嬤兩個多月前才中風,醫師擔心開刀可能會再次中風,所以才來請教你的看法。」
「開不開刀都有風險的話,最好的方法是直接請教專家,尤其是那位要開刀的醫師,由他評估成功或失敗的風險,最值得參考。」
「假如開刀處置比較好的話,幫我阿嬤看病的那個醫師,為什麼一直要我們自己決定要不要開刀?」
沒想到這時候,電視台醫療訪談節目的畫面,正好播出「 台灣醫師被告率,世界第一」的畫面,子畫面還寫著:根據衛生署統計,平均每天有一點四件醫療訴訟案,自二○○○年起,每三個月就有一名醫師因醫療刑事案件被判決定罪。我問阿荃:
「你們跟那個醫師熟嗎?」
「不熟。」
「嗯─」我指著電視機的話面給阿荃看。
「防衛性醫療?」阿荃笑著看著我:
「周醫師,我記得你曾說過:我們台灣的健保評比是世界第一好,為什麼醫師們還會採取消極性的防禦性醫療呢?」
「這應跟台灣醫師的被告率,也是世界第一名有關吧。」
「難怪有些醫師會這麼保守,只盡責任的告知疾病相關資訊;雖然詳盡的提出各種醫療建議,卻又不敢幫我們想一個辦法,只要我們自己決定(自己負責)。」
這時電視節目的一位來賓說:
「近年來台灣人民的『仇醫情節』,讓年輕醫師不願意再從事內、外、婦、兒以及急診科等,這五種重要救命的專科,造成『五大皆空』的醫界怪現象。」
「唉─,原來大都跑去做醫療美容的醫師了。」阿荃看著電視,嘆口氣後問:
「假如我阿嬤不開刀,持續每天吃抗生素呢?」阿荃還沒等我開口,就又接著說:
「不過,我阿嬤也不會每天按時吃藥的─」
「假如不把齒齦或口腔內的感染源,適當的處理乾淨,變成慢性發炎狀態的話,不但有向上侵犯腦部的危險,更有透過血液循環,侵犯心臟內膜、腎臟等的危險。」
「哇─,不開刀處理的話,還這麼多後遺症?可是開刀又有風險,那─面對這種情形,到底該怎麼辦比較好?」
「面對這麼重要的醫療決定時,建議可多問相關醫師的意見,也就是尋求第二醫療意見,這也是健保制度所允許的。」
「萬一專家意見又不一致?」
「我想,遵循健保的轉診制度,並參考多數專科醫師的意見,尊重病人本身的意願(或偏好),再找比較熟悉、醫病關係好、彼此信任度高的醫師,做『不會擔心被告』也『不會擔心被防禦』的諮商,應該是現代病人自求多福的保身之道。」
註:防禦性醫療:是一種僅為了滿足病人及社會要求,不主動由專業角度出擊;也即是「少做少錯」,且多做不是純粹為病人謀求最大利益的醫療行為。
防禦性醫療的觀念與醫師誓言的主旨不同,甚至是有所違背的。在台灣由民眾、檢察官與法官,所完成的世界第一高的「執業不當訴訟」,是造成台灣防禦性醫療形成與成長壯大的主要成因。如何消滅這個侵蝕民眾健康的惡果,當然只有從肇因去改變;也就是讓社會大眾及官方,共謀醫療訴訟之外的改善之道,從而讓醫師不必執行防禦性醫療,打破惡因惡果的循環,變成建設性醫療,才是增進全體國人健康幸福之道。
(作者為醫學博士、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神經內科醫師 周希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