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八歲癌末老太太阿鳳，因為連續一星期都不想吃東西，也不想吃藥，被家人送來醫院。住院後，我在例行的家庭會議說明完病情、醫療方針後，阿鳳的女兒眼神犀利的看著我、表情嚴肅焦慮的大聲發問：

「難道不能再有其它辦法嗎？難道只能症狀控制嗎？為什麼不能再做其它的檢查？不是還有許多進一步的治療可做嗎？」

「妳一定很想幫妳媽媽，多做一些醫療，期待讓妳媽媽病情能好轉…」

「對啊，現在醫療那麼發達…」

「嗯…身為子女的我們，的確會想讓摯愛的母親，多活一些時間，但需思考的是，老太太有哪些有效的醫療值得做？更重要的是也要考量病人的意願…」

「…」子女聽到皆默默點頭。

過些時日老太太雖體力虛弱，但症狀已明顯改善，某天老太太用虛弱的氣聲對著床邊子女說：

「我…想回家…我想回家…」

隔天家屬便帶病人返家照顧。

阿鳳從安寧病房出院後三天，家人覺得她又有點「怪怪的」虛弱，就再把她送來急診。由於家人表明希望能再幫她多做一些「積極的」醫療，於是阿鳳這次被轉到一般病房，也被安排開始接受許多醫療。

「醫師，您定要幫忙，儘可能讓我媽媽的病情轉好。」家屬要求。

「當然，何況現在還有很多最新式的『醫療武器』都還沒用上，放心，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。」幾天以後，醫療團隊建議，阿鳳可能有必要插上一些維生的管子。

阿鳳趁兒女們都來看她時，撐起最後的力氣，虛弱顫抖地說：

「兒子啊、女兒啊，我知道你們都很孝順，但是，你們如果要『孝』我，就請『順』我，這才是真正的孝順，請你們『順』我這個老太婆，在死前這麼卑微、這麼小的心願，讓我順順的走，不要再折磨我了。」

「媽…過陣子您身體就會比較好了。」

老太太轉過頭，無力再說什麼了…

由於阿鳳的子女，仍然覺得多做一些醫療，才可以多延長一點阿鳳的生命，也才可以讓他們多盡一點孝心，所以並不聽從阿鳳的哀求，還是跟醫師商量了許多後續將展開的醫療，但因阿鳳總是會用手去撥開醫療處置，就連用氧氣面罩也都會反抗，於是就被會診安寧療護。

「其實老太太已是臨終的病人，而且她的衰弱以及嗜睡，應該跟她本身疾病的進展有關，我們評估現在應該以她舒服不受苦，當成主要的醫療方向會比較好…」我給予建議。（上）

（作者為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