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雙溪學衡】訛傳的史實

林伯謙 |2010.09.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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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宋洪邁《夷堅戊志‧序》說友人葉晦叔知道他在搜索奇聞,便轉述劉季高告訴他的故事:商賈乘船誤入大魚腹中,魚腹寬敞,幸得不死,有木工數人,取斧斫魚,魚痛躍入大洋,全船人及魚皆死。洪邁聽後說:「一舟盡沒,何人談此事於世乎?」晦叔聞言大笑。

聰明的洪邁知道,即便小說志怪,也要說得天衣無縫,合乎邏輯。他在《夷堅乙志.序》就曾故意圓謊,說他書中記錄的故事遠不超過一甲子,耳目相接,斑斑可考,如果不信,「其往見烏有先生而問之。」烏有先生典出司馬相如〈子虛賦〉,是虛構人物,哪能問得到!

洪邁《夷堅丁志.序》甚至說司馬遷記秦穆公、趙簡子史事,不是太神奇嗎?又漢武帝祭祀長陵神君、張良尊崇圮下黃石,不是太荒誕嗎?所以他自稱是最善學太史公的人了。

洪邁的說法無妨一笑,不過這也說明史實切不可淪為笑柄。《左傳.宣公二年》記載無道的晉靈公與重臣趙盾交惡,暗中派鉏麑行刺。鉏麑一早來到趙盾家,見臥室門已打開,趙盾已穿戴朝服準備上朝,因為時間還早,正坐著打盹。鉏麑看到趙盾如此忠於職守,不忍下手;但違背國君命令是失信,他慨嘆身為刺客,與其辦不到,毋寧一死,於是頭撞槐樹而亡。

鉏麑不選擇自刎,就是要死得面目全非,讓人無從辨認,對國君也有交代,那麼史官怎知他是鉏麑,還知他死前說過一段理性感性兼而有之的話呢?

另有同樣荒謬的事:贊寧《宋高僧傳》卷二〈善無畏傳〉、卷十四〈道宣傳〉都講述善無畏來中土,久仰道宣持律第一,請求住西明寺。夜半,道宣捫蝨投地,善無畏連呼:「律師撲死佛子!」

此事取自晚唐鄭綮《開天傳信記》;但道宣於高宗乾封二年(六六七)亡化,至玄宗開元四年(七一六)善無畏到長安,已隔五十年,贊寧並非不清楚,只是他偏信神異,故說:「畏出沒無常,非人之所測也。」甚至懷疑有兩位善無畏:「無畏非開元中者,貞觀、顯慶已來,莫別有無畏否?」殊不知《開天傳信記》專記玄宗開元、天寶時事,所以若要相信神異,道宣出沒無常,或者先後有兩位駐錫西明寺的道宣律師才更恰當了。

歷史重視實錄,孔子說過:「夏禮吾能言之,杞不足徵也;殷禮吾能言之,宋不足徵也。文獻不足故也。」杞是夏朝之後;宋是殷商之後,後代文獻不足便難以查考。因此在面臨諸多野史傳言不足徵信的情況下,闕之可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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