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直以為在菜圃裡站立如部隊集合的菜蔬，是那樣的自然！自然的本來就應該是像那左右看齊又前後對正的樣子。或是，那些菜蔬天生的就會如訓練有素的部隊，會排隊站好。

直到有一天，他彎下腰、蹲在地上。學著農人在一片擁塞不堪的苗圃內，拔起一棵又一棵的幼苗，再移植到另一畦的土地上時；才知道每一株的菜苗，都是經過了拔起與再栽種的過程。

也知道了在拔起的過程中，有些幼苗因過度擁擠，或彼此糾纏；就受到了傷害與斷裂。也瞭解了在移植間，就大概計算了前後的長度與左右的距離。只是，他忙著學習，學習著如何挖掘、學習著埋土的深淺、學習著如何測量，學習著如何作個農人、如何在雙手泥濘中擦汗、如何抵抗腰酸背痛及不時襲來像蚊子般的小咬……，他堅持一切天然，不用農藥除蟲、也不加任何肥料。

他日日巡視菜園並澆水灌溉，偶爾也會拔掉一些野草，兩個禮拜後。他發現那些菜苗長得高大壯碩的如精壯的衛兵，把原本一片的黃土，站成了綠油油的新貌。他心中有些莫名的興奮，像是對生命的一種禮讚、像是對成長的一種喜悅；甚至，覺得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微微共鳴。

只是突然間，他的心緒又跌宕了下來，像是飛起的風箏忽然的失速栽落到了平地。他想到了那些移植前的菜苗，那些比縫衣線般還不如的細根被拔起，再栽埋入另一塊陌生的土地裡，難道不痛嗎？難道不苦嗎？難道不叫、不哭嗎？

「生長，就是必須如此！」「生命，就是必須如此！」就是要離開原先熟悉的地方，就是要連根的拔起，就是要移入更寬廣與陌生的土地，就是要面對一陣陣的蟲咬、曝晒與風害；就是要面對人們永遠只看到美好甜蜜的一面，而見不到艱辛困難的偏見。

生命從來就不是平順的，成長也從來不是安逸！他望著日益茁壯茂密的菜園，有人勸他快收割吧，否則老了，就難吃了。他笑了笑說：「不急，不急！」他早已嘗到了另一種刻骨銘心的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