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到一段話很喜歡。莒哈絲在《寫作》文集中說:「我們身上負載的是未知,寫作就是觸知。或者寫作,或者什麼都沒有。」那篇文章主要在於分享她自己的寫作經驗,未知,或者說一種模糊不明的存在狀態,使得人在面對書寫一事,往往亦是由一片空白開始,而書寫,就是不斷釐清自我的痕跡。她特別強調每個人都有書寫的潛在慾望,這我很有同感,當然那並非是因為我們都想成為一位作家,以寫作為職;而是作為一個意識到自我存在的人,想從其中的渾沌矇眛梳理出生命秩序的渴望,寫作就是這樣的條理化的過程;但是,在此之前的應是反思。
我因此想到哲學課老師闡釋的主體概念。我們對於外在世界的認知,在最初是沒有主體的位置的:當你看到某物,其實僅是單純的「看到某物」,而如何在認知過程中進一步意識到「『我』看到某物」的「我」,換言之,如何確認那裡有個在認知的主體存在,則必須要通過反思;那個過程有如將「我」作為一個客體化的事物在思索,逐步構成,逐步確立。如果沒有經過這樣一種反思,那人只是直覺性的存在,沒有穩固的自我基礎。
於是我們必須書寫,必須透過書寫反思自我的主體。雖然說,並不是每個人都必須去追求那樣的特殊性存在,一般性生活也不會減損任何生命的價值;但我還是認為,如果有能力,認識自己,確實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習題之一,即使那或許會面臨某些更為辛苦的追索歷程,而結果也可能仍然未知,然而只要能夠朝往清明的目標推進一步,也就值得了。
最近在生活中,無時無刻不思索著許多關於寫作的事,走在校園時想,回到寓所時想。我想,透過一篇文章的構思,必要條件之一,其實是更為仔細的在生活片刻觀察,認真思考生活:寫作和生活,於我,是一體兩面的意義。也許到最後呈現的結果不盡如意,我仍是在思索中獲益很多。
就像莒哈絲所用的是「觸知」,而非「獲知」或「已知」,重要的是去觸碰的那隻手,那個姿勢。那天和朋友提到這段話,友人回了一句:「那我不是什麼都沒有嗎?」我想,那是因為作家的職志即是寫作,特意將寫作的重要性提高,但此外,凡是任何能夠進入嚴肅反思的過程,例如閱讀、觀影、作畫,或者更單純、誠實地面對自己,都會是莒意義底下的「觸知」吧。
認真思考自己存在意義的人,都應該透過各種方式去扣問,朝向各自的內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