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南方人

清晨，由於例行身體檢查，我走進抽血室。白色的日光燈灑落，空氣裡瀰漫著淡淡酒精味，椅子一排排整齊排列，那是一個熟悉卻帶點緊張的場域。

負責抽血的護理師迎上來，她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，聲音爽朗向我打招呼，看著她俐落地準備器材的動作，我說：「我的血管不好抽，不好意思，等一下要辛苦您了。」

她抬起頭，眼神有安慰與篤定：「別擔心，我常常『救援』抽血不順利的護理師學妹，我可以抽到的。」她語氣裡有專業，更多是想安撫我的善意。

她小心翼翼扎下第一針時，卻沒想到血管突然「溜」掉了，她「咦？」了一聲，跟我說：「沒成功，我們再一次喔！」

第二針，她更全神貫注，卻仍無功而返，她有點不可置信，也責怪自己。我急忙說：「真的沒關係，是我自己的問題。」我不忍讓她背負過多壓力。

第三針，她建議我甩一甩手，然後她深吸一口氣，這次終於成功，我不自覺鬆了一口氣，畢竟挨針確實也是疼痛，我滿頭大汗地向她道謝。

沒想到，她輕拍我的手說：「我不值得被你感謝，讓你這麼痛，我覺得自己很不專業，真抱歉。」

這一刻，我心頭一酸。現今醫療人力不足，護理師的工作何其艱辛。她已經盡力地陪我這樣一個「難找血管」的病人嘗試三次，最後順利成功了，卻因為「讓我痛」而深深自責，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感謝。

我不禁省思：什麼樣的人，才能算「值得被感謝」？對我而言，生活裡能感謝的人事物太多了：在我低落時給我一句安慰的話；幫忙我收拾掉落的東西；耐心聽我把話說完……種種片刻，都是我真心想感謝的。然而，對接受感謝的人來說，卻往往不太容易，就像這位護理師，儘管努力完成了任務，她仍覺得自己不夠好。

回過頭來，我是否也能好好接受別人的感謝？當有人對我說「謝謝」，我似乎也常想著：「我做得不夠好啊……」、「這沒什麼值得感謝的……」或許，我們都應該學習一件事：勇敢收下「謝謝」。

接受感謝，不代表完美無缺，而是有人在我們身上，看見了用心與努力。這分善意不需否認，也不該被拒絕。那是溫柔的提醒──在彼此交會的片刻，我們曾真誠付出，曾由衷被他人回應著善意。

謝謝，值得說出口，也值得被好好收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