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陳若彣
右臉顴骨下方,不知何時冒出個疙瘩,黃豆大小,又疼又癢,家裡現成的藥膏不管用,就近往皮膚科診所,說是溼疹,處方藥膏也看不出效果。處在退休前夕,盤點清理三十多年累積的人事物,不敢以小誤大,先忍著吧!
小痘會長大,痛癢難耐,到教學醫院求診,已是半年後。醫師說:「手術吧!」術後一周,化膿紅腫,待回診時,超音波反覆檢查,糟糕!傷口之下還有一顆,趕在過年前,再次手術。
執行手術的醫師說:「傷口開大一些,縫合平整,太小反而像包水餃一般。」父親喪事甫過,心情灰敗,破相就破相吧!手術完成時又道:「小針縫合,當心裂開。」次日醒來,紗布上全是血,煎熬過整個年假。拆線後又貼膠布又塗去疤藥膏,可我最想問的卻是為什麼?
白淨的臉面,為何老來添事?皮膚科主任一句:「免疫系統的問題!」驚醒呆傻的我。頭髮裡總有小顆粒,前額髮際有一撮像芝麻般的點點,皮膚是身體的第一道防線,原來它早就抗議了。
我將生活裡的磕絆都懸在心上,風燭殘年的爹娘、諸多意外的外子、遠在異鄉的小女,職場的……,長年在瑣事間奔波,久不曾開懷。曾經在照看學生體檢時,有位護理師注視我的小腿,悄聲問:「腿上發癢否?是黴菌。」
再掛中醫內兒科,醫師正讀博班,每月的回診容我天馬行空,揮灑喜怒哀樂。迎著風慢慢走在敦化北路,體育場旁有鼓隊練鼓,鼓點似擊在我的某個痛點,往前一大片綠地,幾棵老榕樹張著枝葉搖曳,宏國大樓前每季皆有名品,桃紅色的山茶花,層層瓣瓣,從深冬到初春,落花時更是決絕,連同花萼整朵落地。這條通往醫院的路,本身就極療癒。
我開始在巷口公園中享受陽光,和散步遛狗的鄰人寒暄,與市場裡的阿嬤閒話,跟著媽祖繞境,家事之餘,煲湯點茶,同老友下棋。外子邀我重遊封閉十三年的南橫,車行過大關山隧道時,黑暗潮溼顛簸的向著一個亮點前行,不知怎地突然熱淚盈眶,像是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脈。
再隨外子赴宇治的平等院,冬日的陽光、湛藍的天空、優雅的枯枝、清澈的池水。雲中菩薩圍繞著阿彌陀如來座像,每尊菩薩駕著祥雲,有的翩翩起舞,有的演奏樂器,心內莫名充滿喜悅的感覺,這極樂世界的天人,也是我們往生淨土之後的寫照。
老來就要如佐野洋子在《無用的日子》裡那般,痛快地活著。她直白的吐槽:「向自己妥協才是最難的,我最想絕交的是自己」、「人生很麻煩、很辛苦,但只要吃飽睡足,就可以過日子。」這樣就夠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