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李起周 譯／黃莞婷

母親因多種疾病纏身，是醫院的常客。每次住院，我總是盡可能親自照顧，不另請看護。

照顧病人並非易事。英語的「Care」一詞，據說源自古日耳曼語，除了有「照顧」與「護理」的意思，還蘊含「心理壓力」這層含義。

長期照顧者承受的壓力極其沉重，許多人因此身心俱疲，甚至比病人更早倒下。有人形容，看護如同一場漫長的戰爭，只有等病人或照顧者其中一方走到人生盡頭，才會真正結束。

幾個月前，母親在京畿道高陽市的國立癌症中心動了腫瘤切除手術。當醫生告知需要手術時，我強裝鎮定地告訴自己：「這次也會順利過關的。」但是，隨著住院時間一天天拉長，我的精神和體力也逐漸透支。

手術當天，我在手術室外等待結果，無意識地發出既憂慮又愧疚的長嘆。

身為子女，我想到母親年輕時獨自撫養我們兄弟，因而忽略了自己的健康。如今她年歲已高，病痛纏身，我不由得無比內疚。

但是，正如沒有下不停的雨一樣，也沒有消散不了的情緒。母親手術順利完成，籠罩我心頭的愧疚感也漸漸散去。

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撲滅一場大火後的安心，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幸福感。

在辦理出院手續、支付醫療費時，那分幸福感更為強烈。當手機響起支付成功的「叮咚」聲時，彷彿一盞柔和的燈在心中亮起，我整顆心瞬間變得明亮。我再次感激自己能在母親需要時陪伴她、照顧她。

既感激又愧疚

從母親住院到出院，我的心情就像變幻莫測的天氣那般時晴時陰。

更準確地說，是「感激」與「愧疚」這兩種矛盾的情感相互拉扯，使我陷入無比複雜的情緒之中。

我們人生中所有情感都是如此交織不清的。比如，剛分手的人會陷入思念和憎恨交織的情緒中；主動離開效力多年的職場準備跳槽到新環境的人，在最後一天通勤時，如釋重負之餘也免不了一絲不捨。

假如用刀剖開我們內心的情感，就像切開年糕一樣，能看到層層疊疊的情感斷面。

正如生活本身，就是如此複雜難解。

（摘自《那些接住你的，不被生活擊倒的詞彙》，大好出版）

【作者簡介】

李起周（이기주）

韓國百萬暢銷作家，曾為報社記者。為了不陷入偏見，勤奮地閱讀和寫作。書寫那些已經失去用處被丟棄或正在消逝的事物。渴望完整享受在書店漫步閱讀的微小自由，因此不接受電視節目或企業講座邀約。時常在母親的梳妝臺上放花。另著有：《解語之書》、《說話的品格》、《文字的品格》（글의 품격，暫譯）、《心靈的主人》（마음의 주인，暫譯）、《曾經珍貴的事物》（한때 소중했던 것들，暫譯），著作在韓國銷售破250萬。